母亲一身红妆挫伤了眼,满城落花失了颜色。轿子绕街一周后,抬到了父亲的家。父亲身着长衣马褂,肩背绸缎红花,头戴黑色礼帽,格外英俊潇洒。门前鞭炮齐鸣,院中红灯高挂,夫妻三拜花堂,婚礼成为街头巷尾邻里的佳话。
婚后夫唱妇随生活很是欢畅,男主外女主内全家一片吉祥。那时候,叔叔出徒了,店里又多个人手帮忙,二哥也开始正式学艺,又收了徒弟一大帮,父亲的生意做得挺顺当。母亲在后面养家育儿兼作厨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每天伺候一大家子十几口人,忙得不亦乐乎,日子越过越亮堂。
每到月底结账,有了收入结余,父亲就带上母亲到丹东、凤城去逛街购物。买点儿绸缎做旗袍小袄,再买点首饰和雪花膏。母亲老了常跟我说:
“年轻的时候跟你爹享过几天的福啊”!话语中深藏着对新婚甜蜜生活的回忆和欢笑。
再后来哥哥姐姐们陆续出生了,家庭生活的担子就逐渐沉重起来了。父亲每天和叔叔、二哥在店里拼命地干活养活全家。那时候除了二大娘家4口人,我们家6口人,叔叔也已结婚,并有了两个孩子,还有爷爷和姥姥,一共16口人,生活的艰辛可想而知。
母亲除了三家九个孩子需要抚养,还要负责徒弟们的生活管理,二大娘和婶婶也一起协助妈妈,操劳这个家的全部繁锁之事,张氏家庭就这样在风雨中,支撑着飘摇前行。
1946年东北战场激战正酣。那时国民党军队和中共军队正在开展拉锯战。刘家河因为地理位置在沈丹线上,是一个重要的后方基地,国民党部队和八路军的很多军火炸药,经常储存在铁路线上和站台上。
大概在10月中旬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国民党军队还是八路军,有两节车厢的炮弹停在了火车站不远的隧道里。每当晴天的时候,为了防潮就有人推出来晒一晒。有一天当又推出来晒太阳的时候,两车皮的炸弹突然连锁引爆,一刹时炸弹皮满天飞,刘家河镇一片火海,整条街道瞬间夷为平地。
爆炸发生那天,父亲没有在家,到三里地以外的一个作坊磨剪刀去了。哥哥当时7岁,一早吃完饭就跑到火车站前边的广场和小伙伴们玩耍去了。10岁的姐姐抱着8个月大的二哥在院子里边晃悠,妈妈则在屋里忙着家务,4岁的二姐还在里屋的炕上玩。
突然间,炸弹如雷弹片横飞,浓烟滾滾火光冲天,人们一下子反映不过来都吓傻了!妈妈第一个反应是跑到院子里,把晾晒的一簸箕淀粉抢收到屋里,看到惊吓得大哭的二姐她才想起了应该先救孩子!她把二姐用大被包着扛到了后院的半堵墙根下放好,又急忙到前院找大姐,这时大姐早已冒着被炸死的危险,抱着二哥跳到了邻居家的菜窖里。哥哥和小伙伴们一听炸弹爆炸声,就随着逃命的人流奔向了深山里……
当爆炸声逐渐退去,父亲赶回了家里,房屋已经烧得落了架,母亲正搂着二姐在哭泣。抬眼向街口望去,遍地灰烬满目疮痍,对门铁刺线上挂着开旅馆的刘家三爷爷的血肉模糊的尸体……
父亲发疯似地到处寻找儿女,最后从邻居菜窑里找到了吓得浑身发抖的姐姐和摔折了胳膊的二哥,大哥到傍晚的时候才跟着逃命的人们回到了家里。
家没有了,店炸毁了,张家又一次面临危机!妈妈说:
“马上就到冬季,孩子们都穿着单衣,没有粮食,没有住的地儿,不妨先到姐姐家躲一冬天,来年再从长计议吧”!
就这样,一大家人不得不暂时分开:父母带着妈妈和四个儿女,逃难到本溪县草河口镇的大姨家里;叔叔带着妻儿奔赴了通远堡岳父处;二大娘表示那年冬天先暂住刘家河没被炸毁的娘家(乡下),就不跟父亲走了,开店的事等来年再做商议。至此张家人就因为战乱,暂时分别各奔了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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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母亲70岁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