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从驻地的帐篷出发的时候,大家都各有分工,谁带小钢盅锅及切菜板,谁带米和土豆,谁带葱和清油、食盐什么的,分配都是非常明确的。伊斯哈格坐在簸箕崖下面距离锅灶不远的草地上,悉心地照料和守护着阿依努尔,阿依努尔的头枕在伊斯哈格的大腿上静静地休息,土崖就像一把伞盖,遮住了这中亚大地头顶上灼热炙烤的烈日,使他们生火造饭的这个地方形成了一个有阴凉的犄角旮旯。
拉西和尔里拿着阿依努尔从家里带来的瓦罐去河边打水。水打来了,他们用头顶着打满水的瓦罐回来了。这里的人习惯用头顶着盘子、罐子、笼子,顶着各种各样的东西行走在草原上。努努让尔里淘米,让尤布和拉西把粗长的柴禾折断弄短,便于塞入灶膛。这个簸箕崖下面,四面遮风,非常僻静,是生火造饭的绝佳位置。

伊斯哈格看见阿依努尔的头颅侧着,枕在他的腿上安静地看着努努他们生火造饭,他盯着她头发上插着的两枚黄色的热烈的野菊花,那头发就像是一片茂密的牧草,而那牧草上似乎开放着火焰一样燃烧的野菊花。这些牧马的少年,每天所接触的,唯有这样一派苍茫高远的大草原,抬头是浑然的天,低头是浩然的草。伊斯哈格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听着阿依努尔这朵野菊花枕着他的腿均匀安详地呼吸,他感到从未有过的舒坦和放松……远处,牧野里的草如海浪一样翻滚着,一波接一波,起起伏伏,盈亏循环,听上去如同置身于涛声连绵的大海边。他感觉阿依努尔也像是和他一样在静静地倾听,有时候牧草的声音听着就像是特别遥远,然而又似乎近在咫尺,渐渐会出现一些幻觉,仿佛草原上一切绿色的草木都在人的耳边喃喃絮语;蜜蜂在各种各样的花丛中飞来飞去,演奏着亘古的合唱;蝴蝶成群结队地去那草地上翡翠一样迸溅着的溪流边饮水,密密麻麻抱在一起,犹如人类去往圣地朝觐一样。这是草原上另外的一种宁静,是中亚大地上真正独有的一种风景。叫蚂蚱曼妙的叫声在簸箕崖顶的香荫草丛中奏响,絮絮叨叨的,催眠曲似的,这些让阿依努尔枕着伊斯哈格的腿昏昏欲睡。不知道是阿依努尔的鼻息还是她头上的野菊花发出一丝隐隐约约的香味,这是伊斯哈格感受到的最原始最古老最朦胧的一种幸福,这种感觉单纯而甜蜜,美好充斥着他的内心世界,他担心这温馨会稍纵即逝。但至少此时此刻,他却耽于香馨里,是实实在在的,草原上的一切在他的心里填充得满满当当的。
锅热了,清油倒进锅里,刺啦啦地炼出一声响,然后就放入食盐,再将切碎的浓葱和野葱一起放入,接下来才将切好的土豆倒进去炒得半生不熟,这样炒得夹生的土豆入味好,熟得慢一些,最后才将洗好的大米和小米混合倒入锅中跟土豆搅拌一下,倒上水,水要将米淹过一些,然后盖好锅盖把米饭和土豆一起慢慢蒸熟。
蒸米饭的时候,大家议论起了这条咬了阿依努尔的死长虫。“把它带回去,装到瓶子里晒成蛇油膏,谁要是身上起了毒疮,抹上立马就治好了!”尔里说。
尤布附和说:“对,没错,这个季节,它会成为最好的蛇油膏!”
努努反驳他们说:“它的肚子里说不定吃了什么小动物,要把内脏清理掉,用长虫皮制作疮膏,长虫肉咱们吃了,那可是最有营养的!”他说着又吸鼻涕又咂嘴,好像他已经吃到嘴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