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妈一家都很喜欢我,两个儿子一个大我一岁,一个小我一岁,争着和我拜把兄弟,军哥是对点儿的干哥,民弟是我俩的兄弟,我们仨最喜欢做的莫过于抓鱼煮鱼了。大寺河流经村西头,常年水流平稳,水草丰美,小鱼小虾成群结队。别看军哥才大我一岁,捕鱼捞虾样样精通,我和民弟非常崇拜。我负责在河堤上“埋锅”生火,沙土很松,挖好坑,两边用泥土垒起小墙,上面平放上一个铝制饭盒,里面加满河水,岸边杨树林下面有树叶树枝做柴火。民弟当然是我俩的助手,一会儿被水里的军哥喊去捡拾鱼虾,一会儿被我打发回家“窃取”调料,当然他的屁股没少替我俩挨打。
干妈家还有两个大我十来岁的姐姐,荣姐和凤姐,荣姐就是照片上那个,两个人不像那时农村孩子,既干净漂亮,又勤快懂礼,她俩经常骑一辆自行车来我家,接近二十里路,两人轮流蹬车,每次来就住几天,她俩一来我家从内到外都会焕然一新,就连我家两位姐姐的辫子也会经常变换新奇的花样。
无奈的大锅饭
我印象中,生产队的上工集合挺有趣儿。我家院内有棵茂密的臭椿树,一个粗大的树杈伸出院墙,上面吊着一整片铁铧犁的犁背,同样还垂吊着一个鸭梨型的小铁锤儿,铁锤儿下还系着一段绳头,人站在地上频繁扯动绳头,铁锤儿正好敲打在铁犁的中间部位,发出叮当清脆的声音,这就是我们队里上工集合铃声,每次集合下地队长都需要敲打三遍。
夏天中午,队长敲完第一遍铃后,披着一件白褂子露着胸膛,摇着蒲扇,又慢慢踱步回家,父亲匆忙吃完饭安排好全家的事情,等第二遍铃声一响,他便出门,问清楚活计,然后回家取了工具返回院外,找个树荫坐下和大家聊天,此时包括队长大约三四个人,其中总会有木匠爷爷和父亲。第三遍铃声响过,大部分社员才揉着眼睛打着哈气来到周围坐下,很快婶子大娘们飞针走线纳鞋底鞋帮的噌噌声,大叔大爷们借火点烟声,三五成群家长里短聊天声,还有队长提高嗓门分派工作声,五六十人呜呜呀呀!此时我经常骑在树上看下面的风景,每次都是被下面一股股旱烟味呛得下来。
队里管理还是很人性化的,干上一个时辰,要休息一会儿,女人们大多回家喂孩子,男人们抽个地头烟解解乏,父亲此时会快速在旁边割满一筐羊草,那时的田里,草比苗旺。
当然了,生产队里各项管理的松散,积累到秋天,收获就更轻松了。队里给粮所缴完爱国粮,会计算盘一响,场院里开始按照各家工分总额分配,小麦、玉米、地瓜、花生、大豆,有时加上几个冬瓜还满不了一个太平车。没有车子的,用肩挑,一家人全年的粮食轻轻松松搬回家。走亲访友坐下前三句话肯定有“今年你们吃多少?”(意思是你们那里全年每人分多少粮食)我记得一次父亲回干爸说,那年我们队吃九斤小麦。
上面也有抓得很给力的事情,比如“以阶级斗争为纲”,特别是工作组到来,都是拥有尚方宝剑的,权大无边,组长老王,披着一件威武的军大衣,一张黑黑的大脸甚是吓人,开会经常自称是铁面无私的包公。刚来时正赶上东坡地里丢了二十几个玉米棒子,他马上率领工作组全员还有四个民兵,将几个地富成分家庭翻了个底朝天,一无所获,最后查清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借割草时候掰回家的,幸亏他家是贫农,只是在全村游街示众一天,要换了地富子弟最少要判几年徒刑的。每当此时,父亲总会感激爷爷的先见之明,运动之前就主动散尽家财给村里需要帮助的乡亲,也使得我入学登记在“家庭成分”一栏可以自豪地填写“中农”。
平坟运动“包公老王”也做得雷厉风行。按照土地使用规划,各家要将祖坟迁入村里统一划定的墓地,限期完不成的,工作组强行平掉。一时间到处哭声雷动、纸钱飞扬,全村沉浸在出殡的气氛中,谁家没有几座祖坟呀!来不及或者买不起棺材的,大都用个门板,上面用秫秸和白纸扎一个棺材,儿女们一边啼哭着诉说着将先人的遗骨小心安放进去。有个给伪政权做过事情去世时间不是很久的人,墓穴扒开棺材乌黑锃亮!“包公老王”坚决不答应,“不能让反革命分子继续享受劳动人民的血汗”!他带头跃上棺材顶,将死人“赶走”,棺材拆解成板材,送给学校。后来我在学校见过,用很大的蓝砖垫起来,一年级孩子当课桌用。不久“包公老王”走了,听说因为作风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