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叔叔,不好意思打扰您。我……我不知该怎么说……您知道我爸的事吗?”小林嗫嚅道。
“不知道啊,你爸怎么啦?什么事?”老金顿时紧张起来。
“我爸春节前查出胰腺癌晚期,已住院十多天了。”
“啊!”老金如雷轰顶,一个大大的惊叹号在脑中矗立,“怎么会这样?有没有手术?现在咋样?”
“医生说,癌细胞已转移,没法手术了。”
老金一下子瘫在沙发上:“我明天一早去看你爸。”
“金叔叔,你来前先给我爸打个电话,就当不知道,问他在哪里,不要说我给你打了电话。他的病我们暂时瞒着。”
“我知道,我知道……你要照顾好你爸啊!”老金挂断电话,任由额头上的汗淌着,坐着叹气。妻子听了通话,大约知道了咋回事,停了手中的活,在老金身旁,默默坐下。
老金和老林当年同班,老林兄弟姐妹多,父母体弱,家境贫寒,还好,没被剥夺上学的权利。两人骨子里都要强,不服输,只是老林身上更多些傲气。为靠读书翻身,两人学习都很刻苦,成绩均名列前茅和好书交朋友,论总分,不相上下;论科目,一个语文见长,一个英语厉害。高考发榜,老金上了中文系,老林上了外语系。毕业后,一个教语文,一个教英语。在工作后的十余年间,因各自忙于教书,忙于成家,忙于生儿育女,像陀螺似的转着,两人很少联系。
转眼,时间被表针切割成了记忆。人逾不惑,孩子大了,家庭和事业也就这样了,两人间的来往又渐渐多了起来。每遇节假日,只要老林没什么特别的事,便会向老金等同学发出邀请,来自己家里打打牌,然后一起吃个饭。
每次同学上门,老林都颇当回事,早早准备好了水果和茶水。老林妻子年轻时在企业上班,下岗后自主创业,开了家美容院,经过十多年的打拼,美容院上了档次,有了名气,成了本地的行业翘楚。6年前,老林买了套600多平的别墅,光装修就花了四五百万。去年,又升级做了爷爷。这颇为滋润的中康生活,令同学们艳羡不已。
也许是因为妻子能干,老林在事业上也就没了野心,一门心思教英语、带毕业班。学校几次想提拔他,都被他谢绝了。他常说“一辈子做个老师,没啥不好”。这一说法,让老金心生戚戚,感佩不已。
疫情期间,亲友不见,同学不会。老林与老金已有好久没碰头了。最近的一次碰头是在去年的11月中旬,没见老林有啥异样。以往,无论谁在朋友圈发了什么,两人都会相互点赞。只是最近一段时间,不见了老林的点赞,老金虽有些纳闷,但没有往坏处想。
这无情的病魔,咋就偏偏找上了老林?
这一夜,老金无法给睡眠提供真实的地址,身子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控着,蜷成问号。打捞久远的记忆,冥想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有比蓝更蓝的天空吗?一定有比黑更黑的夜晚。
4
次日,老金早早到了办公室,并没有急着给老林打电话,觉得早打不合适,晚打也不合适,一直坐着发呆。看时间已是8点半了,心想,这时候老林应该吃过了早饭,医生或许也已经查过了病房,便端正身子,抓起手机,拨了老林的电话。
“老林啊,我是老金,好久没联系了,你最近咋样?”老金按小林的吩咐,装出一副不经意的样子。
“老金啊,好久没碰头了,这疫情……我,我……哎,最近生病住院呢。”听老林的声音,不像是病人,让老金有些安慰。
“怎会这样?我马上过来看你。”
“不用,不用……你不用过来,医院管得严,不让进来……”
“我马上过来,我能进来的。”老金不等老林再说什么,挂断电话,戴上口罩,急匆匆出了办公室。
以往老金上医院,要么打的去,要么叫人送。因为在白天上医院,无论什么时段,想要找到车位,比登天还难。考虑到疫情期间,医院除急诊等少数科室收治病人外,其余全都停诊,人车不会很多,老金便自己开了车。
天阴阴的,明明是上午,却像是傍晚。空旷的街道,寂寥的树木,再加上那些形单影只、不见表情的行人,让这个季节多了虚拟的成分。空气中一股冷硬的味道。透过玻璃顶棚的光,薄薄一层,洒在地面。医院所在的那条街,两旁的超市、花店一律开着,小吃店、快餐店全都关了门。与往日相比,虽不再拥挤、不再嘈杂,但人流依然像河水那样淌着。有的急匆匆,有的慢吞吞,有的走走停停,像是丢了啥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