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原本侯莹舞团不至于像今天这么窘迫,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让舞团雪上加霜——去年10月底首演结束后,因舞团无法提供上海艺术节要求的120万元发票,以致尾款15万元最终无法结算。但前期的训练制作成本等都已预付,项目演出箭在弦上,侯莹不得已才向家人借钱。
作为联合制作方,McaM明当代美术馆把第二年经费提前预支给《消失》,为作品创作提供了资金,这需要舞团置换一部分票房,例如2022年巡演第2-4场演出收入10%作为回馈。
如今,受各地疫情影响,上半年安排的在北京清华、天桥艺术中心,珠海大剧院以及杭州的演出已经全部取消,下半年的排期仍面临诸多不确定性,怎么偿还这部分资金仍是舞团当前的一大难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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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0月,侯莹舞团在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剧场完成《消失》的首演图 受访者提供
预收款生变故,导致经费被砍,不只是侯莹舞团的遭遇,高艳津子所在的北京现代舞团也因为申请的创作基金费用被砍,加剧了经营压力,走向濒临解散的局面,“如果不扣的话,我们的钱用得很省,现在场租欠30多万元,再把大家的工资和社保压到底,我们还能支撑过下半年,还可以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
脆弱的运转
几个月来,舞者们常常从城区到通州排练,往返四个小时,每天都披星戴月。每月几千元,因为停演甚至还要继续减,“是什么吸引他们到这里来?”说到这里,侯莹低下了头。
知道舞者们有多难,尽管他们不计较,侯莹还是忍不住想:“这几年我也非常愧疚和遗憾,如果能够多给舞者们一点钱、或者保证演出,该多好,可以保证他们在舞团专注排练,不用去做其他的事情。他们非常想跟着我,但我没有办法给到他们保证”。
疫情带给艺术团体的冲击,不仅仅在一个编导、一个舞者甚至一个舞团。一场演出,需要有舞台场地,剧院剧场先得活下去;其次是舞团,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包括运营经理、市场经理、演出舞者、制作团队、行政人员,即使是一个人独舞,也需要齐集6方,就像工厂链条,需要完整的生态。
行业内较一致认为现代舞在中国真正开始代际发展,应从改革开放后举办的“全国第一届舞蹈大赛”(1980年)算起,现在仍处在“不惑之年”,而国外的现代舞发展已有超过百年的历史。
在国外游历十余年的侯莹介绍,许多国家有着比较健全的培育艺术团体的体系,比如有大小不一的国家基金等,不一定是国家财政的钱,而是一些大的企业家通过捐赠,定向用于支持艺术、公益、教育的基金,政府相应地给部分企业减税免税,以此建立大大小小的基金,这种艺术基金可以覆盖对大中小团体的支持,不同规模团体不存在竞争关系,这笔钱,可供艺术团体创作、编舞和排练,甚至还能交房租。
侯莹认为,基金并不需要提供太大金额的补助,但要有持续性,且尽量让各类群体得到相应的支持,即使遇到经济不太好的阶段,只要基金还在,艺术还能存活,渡过周期。
国外艺术团体的收入来源中,票房约仅占1/3,制作费、场租、员工工资一般能被基金和补助覆盖。“目前国内,民营艺术团体主要靠演出票房,优势是市场广阔,劣势是有一点风吹草动,许多团体瞬间被击垮”。
此外,在许多国家,现代舞艺术团体属于非营利组织,享受免税待遇,但国内的民营艺术团体需和所有企业一样缴税。
“这么多年,中国现代舞是纯靠市场的繁荣发展起来的,舞团活下来是靠多年来一点一滴的培育和熏陶,大众产生了对现代舞的需求,最终促进艺术的繁荣。”侯莹认为,受众是水,对艺术的理解和热爱是全然自发的,每个个体想要体会艺术、人文,去感受美,去提升自己,而不仅仅满足于温饱。
某种程度上,艺术是拯救人类心灵的。即使到今天,侯莹也坚信,艺术的载体——舞团们可能会消失,短期内可能比较难产出更多优秀作品,但艺术本身不会因为眼前的困难消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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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艳津子表演作品《二十四节气》 图 受访者提供
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站到舞台上,高艳津子就让舞者们转战线上,每天定期做非盈利的直播,舞者被隔离在家没关系,只要有一点点空间,仍然可以带动专业舞者、热爱舞蹈的年轻人甚至毫无基础的老人、小孩一起舞动。“疫情之下,很多人的身心被局限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但通过直播,舞者和受众们都能得到启发,缓解内心的部分焦虑和身体的局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