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好莱坞类型 + 韩国元素的设定,后来被奉俊昊发扬光大。2003 年《杀人回忆》套用的,依然是好莱坞经典的悬疑片套路。但奉俊昊通过灰暗阴冷的镜头语言,以一场未结的凶杀案,还原了 1980 年代经济下行阶段韩国的社会百态。镜头里那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乡村黑夜,也是对 1980 年代为防敌袭,城市、工矿区、交通线的灯光都要熄灭的真实再现。
后来大热的《汉江怪物》同样如此,在怪兽外壳下,是借着老中青三代韩国人的遭遇,对韩国政府进行批判。
《汉江怪物》剧照
" 想用现实生活作为元素,拍摄一部比类型电影还有趣、更加娱乐化的电影 ",奉俊昊的设想,在韩国成熟的电影工业体系下得以施展。他切换各类型片游刃有余,进而在类型片中,表达自己的思考。
拿下美国电影艺术与科学学院奖的《寄生虫》,就是这种思考的结果。混合了恐怖、惊悚与黑色幽默的《寄生虫》,很难被归入单一类型,但内核依然是对韩国社会严重贫富分化的无情嘲弄。
" 事大主义 " 遗风
古代朝鲜半岛地瘠民贫,为了生存,也就孕育出了 " 事大主义 " 的思想,即在外交中臣服于更强大的政权。
这种事大主义的思想,同样影响着如今的韩国电影创作——因为 " 事大 ",韩国人总不自觉会把自己放在弱者的视角。也是因为如此,韩国电影人更擅长刻画小人物飘蓬般的命运,更习惯于从底层视角见证历史的变迁。
此次加冕戛纳影帝的宋康昊,尤其擅长演绎这样的小人物命运。
《孝子洞理发师》剧照
以被誉为 " 韩国版《阿甘正传》" 的《孝子洞理发师》为例,宋康昊扮演的宋汉默是一名再平凡不过的理发师。导演借助宋汉默的生活,不动声色地将历史与讽刺植入其中。
面对已经怀孕 5 个月却不想要孩子的女友,文化水平不高的宋汉默,活用刚知道的 " 四舍五入 " 一词,称 5 个月的孩子已经是完整生命应该留下来,一举劝服了女友。
事实上,四舍五入是当时韩国总统李承晚的 " 发明 "。根据规定,李承晚需要 2/3 的票数也就是 135.2 票,方能继续当选,但只得到 135 票的他却以 " 四舍五入 " 为由,宣称自己已经取得足够票数。
因为宋汉默的家离韩国总统府青瓦台不远,他也在机缘巧合下,被引荐为总统的理发师。但这样的身份没能让他收获名利,反而生出伴君如伴虎之感。数年后,宋汉默的儿子被当成是间谍同伙逮捕入狱,在拷打下双腿残疾。面对如此噩耗,宋汉默无能为力,只能举起剪刀朝着青瓦台的方向,当街剪下自己的头发,边剪边高喊 " 我是总统的理发师!"
《孝子洞理发师》剧照
最为讽刺的是,这是宋汉默在全片中唯一的 " 反抗 " 与宣泄——但即便是这种极其微弱的宣泄也并不持久,随着一辆汽车鸣笛驶过,宋的崩溃戛然而止。作为个人,他在更强大的力量面前,只能让道。
无独有偶,与宋康昊、崔岷植并称 " 韩国演技派男演员三驾马车 " 的薛景求,同样扮演了大量被历史左右的小人物。
李沧东执导的电影《薄荷糖》采用了倒叙的手法,开片不久就是薛景求扮演的永浩走向铁轨,迎着火车试图自杀。随着时间往回走,观众看到了永浩在过去 1979 — 1999 年里的悲惨人生。学生、士兵、警察、富豪、无业者,随着一桩桩历史事件展开,永浩的身份一次次转变,他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财富,也在韩国的金融危机里荡然无存。
《薄荷糖》剧照
1999 年,一无所有的他被朋友的歌声牵动起内心深处的记忆,杀人的愧疚感最终压倒了他。当时代车轮碾压而至时,永浩的命运,就像那颗被长官踩碎的薄荷糖般,碎了一地却无人关心。
畸形发展的创作土壤
韩国电影对底层的关注,与其特殊的国情密不可分。首尔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张庆燮认为,韩国的发展是一种 " 压缩型现代性 ",即韩国社会在半个世纪里,有意图地、压缩式地完成了西方社会两三百年间经历的工业化和经济增长,同时也提前经历了西方社会中出现的各种风险社会症候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