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着月入十万来,带百万欠债走,年轻人离开大城市前都失去过什么?
大部分在郑州追梦的人留了下来,他们与城市的牵绊还在不断生长,但对于本文的主人公们,离开也是一种选择。就像一把钝了的刀,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拉扯,直到最后一根棉线也崩断。
海啸决定去杭州,离开郑州时他在网上发布了视频,有人评论:“相信郑州,给郑州一点支持。人口越流失,发展得越慢。”海啸回复他,“我一直都支持,可生活不支持我。”离开前,这个年轻人背负了一百多万的债务。
来杭州的第一周,海啸决定住在车上,他买了一个灰色的可折叠被子,睡在车上,洗漱则在公厕解决。
累疯的一天,他在多个平台上接单,上线就往人群热力图红色最深的地方走。一天内,把杭州几个区跑了一遍,在线时长达12个小时,直到系统提示他强制下线。流水681元,抛去租车的费用93元,充电60元,吃饭40元,纯收入550元。按照这个速度,自己很快就能还完债务,他“瞬间有了在车上住下去的理由”。
疫情来临的那一年,李托尼父亲确诊了肺癌晚期,曾经像山一样的父亲矮下去了。“这件事对我的心理打击超级大。我的收入不算高,还房贷,养女儿,再加上父亲得了这种病,收入几乎所剩无几。”
李托尼对未来产生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我从农村出身,一路走过来都只能靠自己,是一个非常没有安全感的人。假如哪一天,自己真的被裁员,企业倒闭了呢?那个时候真的欲哭无泪了。”
人到中年,李托尼决定暂时抛下老婆和孩子,南下回到曾经上大学的苏州,趁还能赚钱的时候多赚一点,“至少把房贷还完,孩子上大学的钱赚到,余生要交的医保钱赚到手。”他在正月十五的前一天从单位拿到离职证明,回到家,拿出近十年没有用过的行李箱,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踏上了去苏州的火车。这一年,他已经36岁了。
酒店倒闭后,苏祥云离开郑州,又干起了装修的老本行,他去过新疆、甘肃、浙江,哪里有活可以做就去哪里。但疫情也是如此,不仅是郑州一个城市,奥密克戎遍地开花。人们从一个城市去到一个城市,不再像从前一样能够自如流动。他牢牢遵守“非必要不出城”的倡议,每到一个地方自觉隔离。
苏祥云说,在外人的眼里,自己可能还是曾经那个风风光光的老板。这些苦楚和窘迫,他不愿意说给别人听,原因是“怕别人看不起自己,实际上已经压得喘不过气来”。他在朋友圈更新自己团队的施工小视频,配文“兄弟们加油干,快到年了,吃不吃肉就靠你们了”。2021年,他发了三条朋友圈。2022年,他一条也没有更新过。
最终,他决定回到老家安徽,因为家里还有一个84岁的老母亲,没有人照顾。“到一个地方隔离十几天,生意根本就没法做。今年过年到现在都没有挣到钱,能接到的工地,利润也清澈见底。”说到伤心处,他发来一串感叹号,“真的不知道怎么办了。想死都死不起!”
电话那头,他不时重重地叹气,他找不出理由,更不知道应该怪谁,“怪来怪去,还是只能怪俺命不好,赶上了。”
郑州东站来往的旅客 视觉中国
曹建业同样选择回到农村老家,推开老家院子的门,迎接他的是长到了一人高的野草,屋里的家具积满了厚厚的灰尘,白色的墙皮斑驳,用手一碰就窸窸窣窣地掉下来,有一股淡淡的霉味。他已经十多年没有回过这个家了,如今,他打算把农村的老房子修整一遍,在院子里种上果树和蔬菜,重新开始在乡下耕地种田的生活。
这个决定似乎比规划中来的要更早一些,在他原本的规划里,自己本就想等退休后回到老家,过一种更清闲的生活。“如今农村里面也什么都有,跟城市差不多。”但多少还是有些不同,“假如你想吃榴莲,村里是肯定买不到的。”曹建业说。
离开的人或许也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恋家一点。已经身在成都的王浩初对于郑州的情感微妙而不易琢磨,“可能我嘴上说对对郑州有很多的失望,没有信心,但我还是把它当成我的家。”手机的相册里偶尔弹出那年今日,他在郑州的新装修好的小家里拍照,和朋友吃饭,他甚至有一点恍惚,“我觉得我好想家啊,我怎么会来到这里?”
春节后,王浩初他从成都返回郑州,“有很多的门槛,核酸报告、社区申报、居家隔离,非常麻烦,但当我看到APP上弹出‘欢迎回家’这四个字,我还是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