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着月入十万来,带百万欠债走,年轻人离开大城市前都失去过什么?
暴雨过后, 王浩初仿佛看到了平行世界的另一面,在他的朋友圈里,有之前入住过酒店的客人,依然在打高尔夫,坐游艇出行。河南第一家爱马仕专卖店在今年三月开业,有报道称,门店开店当天,有顾客排队四个小时才进店消费,当天的销售额高达1.2亿。“更多的人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一些人失业,没有收入,还不起房贷;一些人在排队买爱马仕,坐游艇,生活没有受到一点影响。我觉得这是一件非常讽刺的事情。”
更惨痛的故事就发生在身边。一位地产工程经理谈起了一位烩面泡馍店老板的故事,之前他经常光顾,“味道不错,老板人品也很好。”饭店老板姓古,他花了两万多的月租盘下了店面,还给当时的店员在对面租了宿舍。
2022年1月,郑州暂停堂食 人民视觉
在小店开业的三年间,古老板先后经历了疫情、暴雨、道路塌方,店磕磕绊绊的坚持着,房东也给他减免了一些租金。但这远远不够,水电费、员工工资和食材损耗都是不小的开销。为了招揽生意,他在两百米外的墙上刷了广告“吃泡馍,送啤酒”。
2021年8月10日,古老板在抖音上发布了最后一条视频,镜头环绕一周,店里只开了前台一盏灯,椅子全部堆在桌子上。视频没有背景音,只有一声重重的叹息。他在文案中写:生活太累,还要活着。#加油餐饮人是最棒的!
没多久,古老板在饭店烧炭自杀。曾有自媒体去探寻过后续的故事,在他留下的遗书里,他向所有亲近的人道歉,将转租的钱一部分给厨师开工资,一部分还房租欠款,剩下的留给老父亲。而生前,在把所欠货款都一一缴清之后,古老板将仅有的几百元转账给了还在念大学的女儿。
留下还是离开
大到一台滚筒洗衣机,小到一块浅黄色的地毯,房间里的一切都是精心挑选,这是王浩初靠自己打拼在郑州买的第一套小房子。暴雨后的第三天,小区电梯仍旧无法正常使用,王浩初打包好行李,扛着箱子走下12楼,离开了刚住进去不到两个月的新房,后来,他买了一张从郑州飞往成都的机票,决定换个地方生活,“很落魄,所有的东西整理好,拉着箱子就跑了。”
在王浩初原本的规划里,他将在郑州扎根,在这座常住人口超过千万的“新一线”省会城市,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然后按部就班地买房成家,过上一种标准的、体面的生活。
一切的确在按照计划进行,他在郑州一家五星级酒店工作了八年,从一个普通的餐饮服务员做到了部门经理的位置,前不久刚刚拥有了自己的小房子,生活顺其自然地向前推进。偶尔工作忙节假日没能回老家,父母会向他抱怨,“你都把郑州当家啦,不回平顶山了?”
这两年,王浩初所憧憬的那种体面的生活被打破了。
疫情笼罩郑州的这段时期,王浩初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能拿到全薪,收入打了折扣。其他非核心部门的同事,只能拿到大概一千多元的最低保障薪。禁止接待堂食的时期,酒店旗下的几个餐厅接二连三的关闭,裁员潮也紧接着到来。他没有被裁员,但是也有点“干不下去了”。
王浩初的同行准备南下深圳,她在郑州最大的万豪酒店上班,做到了中层管理的位置。那可能是郑州最好的一家酒店,位于郑州的CBD千玺广场。夜幕降临,酒店外墙的灯幕亮起来,像一颗金灿灿的大玉米,是郑州的地标之一。
“去年连续一年,她只能拿到一半的工资,房贷和生活开支却一分没少,孩子才四五岁,老公也因为疫情失业了。她作为一个母亲,要远离孩子去那么远的地方,我当时特别心酸。没有人会想离开自己的家,除非是实在没办法。”
他觉得自己算是幸运的那个人,“我没有结婚,没有家庭,还没有那么大压力。可能就是我不开心,我不爽了,这个城市没办法再给我想要的生活了,我就决定离开了。”
郑州东站候车大厅来往的旅客 视觉中国
但对更多人来说,城市还在那里,生活总要继续,结束封控的消息传来,打工人就为上班做着半夜洗头的准备,而第一天一早,街上随处可见提着显示器赶往公司的白领。疫情、暴雨,在连续被重袭的城市,人们眼泪和欢声,甜与苦依然此起彼伏,一位儿子失踪八年的父亲,疫情期间来到郑州打工,偶然在核酸检测代查功能里,看到了儿子的核酸报告,他也在郑州打工,核酸正常,父子终于团聚。而那位连救五十多人的地铁工人,被从普工破格提拔为正式工,被救的大姐还要给他介绍女朋友,大雨让他和这座城市有了新的联系。在中国青年报的报道里,他曾经骑着自行车、后座载着一箱花,去沙口路地铁站悼念14位遇难者。在那里他一边哭一边想,自己真要是英雄就好了。“我不是英雄,英雄是会飞的,他能救下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