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入夜,工体路上的高档夜店就会爆满,人只能侧着身子,像条鱼一般,拐着弯、瞅着缝隙游进去。没有低消、“脏乱差”的天堂超市成了这里的“异类”,它吸纳着向往工体夜生活、但钱包干瘪的年轻人,进去一趟,“好歹都算工体了”,吴锦说。
6月6日,北京解封堂食当天,刚过凌晨,天堂超市已经人头攒动。1点前后,小亭走进天堂超市,灯光闪烁在密闭空间内,DJ所在的舞池下方,人们紧贴着彼此,伴随着音乐律动。舞池里的群体画像是复杂多元的,有人从怀柔、密云、门头沟、大兴赶来,有人住在胡同里,有人是清河湾高尔夫俱乐部的草地养护员,有人则在火锅店、环球度假影城工作。其中一位病例的流调报告显示,他19:30从红螺寺公交站出发,先后转了三趟公交,历经三个小时,跨越73公里,才抵达天堂超市,去酒吧前,他只吃了一碗刀削面垫肚子,第二天早上从酒吧出来后,他又吃了一碗刀削面。
这次疫情中,还有一些未成年人抵达了天堂超市。一个高一学生告诉每日人物,他过去的初中同学们——现在就读于职高,几乎每周末都会去天堂超市。6月份,天堂超市再次开张后,他的同学,一个17岁的职高女生,还有一位15岁的学弟,这回都去了天堂超市。
变了
没人会把天堂超市当作品酒的地方。
“早期的天堂超市还算是精酿啤酒馆,但现在,它的业态已经变了,变成夜场、夜店这一挂,卖的啤酒都是一些廉价的流通产品。”叶戈说。他就职于国内一个知名的精酿啤酒平台,曾经为天堂超市供货的客户告诉他,“精酿啤酒的比例已经非常小了”。
杨婉从来不在意喝的是什么,她年轻时最快乐的时光就在三里屯“脏街”上。这条200米长的街道夹在三里屯北区和南区之间,出了街,一拐弯,进了胡同,角落就是过去的天堂超市。爵士、电音、摇滚和民谣同时飘扬在这条狭窄的脏街上,大大小小的酒吧挤在一块,店门口的马路边一溜过去都是小摊儿,做生意的人铺张桌子,摆几瓶酒和糖浆,有人要买酒喝,当场现调一杯,晃悠几下,加片柠檬,讲究点的再来片薄荷叶,在塑料杯里一搅合,“给,十块一杯的莫吉托”。
她接过这杯酒,从街头走到街尾,喝完再去趟天堂超市,买完再喝。到处都是年轻人,还有外国人,喝高了就和外国人练练口语,饿了就在脏摊上买炸鸡、烧烤和麻辣烫。现在她看流调报告,发现宿醉的年轻人竟然得吃牛肉面、黄焖鸡对付空空的肠胃,“我们那时候哪需要这个啊,旁边就有串”。
陈斐斐在2015年来到工体北路,带着她的吉他和自行车。她不是职业歌手,白天在一家教育机构工作,每天下班后,先骑车回家取吉他,再骑到三里屯,坐在自行车上唱歌,“刚好是一个三角形”。在那辆自行车上,她见过人们对三里屯的追捧,“有外地人一下车就拖个行李箱呼啦啦地来了”,明星常常出没,她见到过郑钧、王珞丹,穿一身廉价衣服的酒客和浑身名牌的时髦人总是混杂出现在同一条路上。
三里屯一直在变。SOHO中国获得三里屯的一块地皮,世茂地产以14亿元人民币收购另一地块,第二年,太古地产拿下三里屯北区地块,商业地产的介入不断刷新着三里屯的商业格局,翻倍的租金吓退了一些“脏街”的小摊,高端奢侈品、服饰、餐饮不断进驻三里屯,东侧取而代之的是一排五颜六色的商业酒吧,舞台中央立着两根钢管,这里开始成为潮流的代名词,成为北京的地标。到2017年,整治“穿墙打洞”后,脏街彻底消失在三里屯,这里现在彻底属于街拍和潮人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