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之远去的还有天堂超市。这些年,它开了不少分店,从五棵松、望京、昌平,再到保定、西安这样的外省城市,杨婉常去的新东路老店也搬走了,她后来去了几回天堂超市在工体的新店,更大,人更多,却没有以前的味道,她和朋友们私下讨论过这个问题,得出的结论是,尽管低价没变,但天堂的氛围变了。
有一回,杨婉在天堂超市碰到了给自己理发的Tony小哥。对方问她:“要不要出来喝一杯,我在天堂。”正巧,那一晚她也在,走过去一看,一桌Tony们坐在一起喝酒,聊了才知道,原来他们有KPI要求,来天堂超市就是找客户的,想办法“加小姐姐微信”。
这让她想起过去的自由拼桌,在天堂超市,可以转头和隔壁桌喝起酒来,单纯的喝酒,单纯的傻乐,喝完就走,不会留下联系方式。等到了吴锦这样更年轻的一辈,拼桌已经有了更为先进的方式,无处不在的公屏,实时滚动着“有没有人愿意拼桌”的字样,一些男生、女生会把自己的自拍附在下方。等蹦迪的台子搭起来了,天堂超市越来越像一个夜店,有人游走在舞池里,举着酒杯四处寻找拼桌的人,被拒绝后一脸讪笑地走开。
永远有年轻人
天堂超市登上热搜后,杨婉特地翻了一下过去的微信聊天记录,北漂数年里,满屏都是“去天堂吗”。尤其是有外地的朋友来北京,她也一定会带他们去天堂超市坐坐。
杨婉的记忆里,天堂超市承接了她的青春。那时她和身边的朋友们失恋后,都是在天堂超市度过的。回头想,她已经忘记了是哪段恋情,只记得那一晚快哭晕了过去,天堂超市就是一个合适“哭”的地方。在来之前,她曾经想过要不要去“那里花园”——另一家她常去的酒吧,转念一想,那是喝鸡尾酒和干白的地方,捧着高脚杯哭实在寒碜了点,干脆打了辆车直奔天堂超市,人满了,抄起啤酒灌下去,就坐在门口的地上哭。
“嚎啕大哭。”她现在笑着形容。周边都是人,坐着,站着,斜靠在墙根的,但没人管她,各聊各的,包括她的朋友,安慰了几句后,也开始聊哪家的烤串味儿最正,“他们有没有人在听,其实不重要,我就是想找个地方发泄一下”。
到了2018年前后,当初的朋友们也开始陆续迈入30岁,不少人结婚、生子,大家很少再去天堂超市,也从过去一周一次,到后来一个月可能才一次,最后干脆直接不去了。2019年,她跟一个曾经一块北漂、现在住在上海的朋友回京故地重游,一起去了天堂超市,本想着再追忆一次,结果刚踏进门,听到里头传来的土嗨的音乐,两人又一脸嫌弃地退了出来。
2013年,柳星也开始工作了,和过去的同学们也慢慢断了来往,她不再去天堂超市,“因为身边没人去那里”,直到去年,柳星的父亲提醒她,“那个谁,你小学同学结婚了”,她愣了会神才恍然,这个小学同学,这是当初和她一起去天堂超市的人。
某种程度上,天堂超市成为杨婉和柳星这一代人年轻的注脚,十余年过去,天堂超市旧址不在,脏街也没了身影,三里屯早不是当年那几栋居民楼,她们也慢慢和这里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