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猎狗如果不能保护主人,要它还有何用?”举袖,狠狠地,曹冲揩净眼泪。
“不能用,不用就是了。”曹操的这句话,已大有深意。
曹冲当然不可能体察到父亲那深沉的心思,只率直以答:“今天这么多条狗都在这看着,大虎是它们的头,如果因为我喜欢它,就不做任何惩罚,那么。”他一指全被眼前这一幕慑服了的群犬:“这些狗也就全都不能用了。”
“那就把它撵走。”曹操紧逼一句。
“撵出去,就成了野狗,饿了没得吃,冻了没处躲。急了兴许还会咬人,
到那个时候,会被人乱棒打死,我我不忍心它这么可怜!”望着地上已停止抽搐的大虎,曹冲的语声又哽咽了。
眼见至亲身罹险境,不恤生死,挺身上前;虽是爱犬,一察觉其失职,能于极短的时间内做出最好的决定,并立即处置;仅此两点,就已令曹操欣慰赞叹不已了,但就这还不算完!
紧接着,曹冲又做出了一个令曹操更意外的举动,他四处看了看,然后恳求曹操与他把死狗抬到十步开外的一土坑内,原来他是要将大虎埋了,以免其葬身野兽之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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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曹操自己都说不清,已有多少年,没干过这么粗鄙的活了。但当他满手黄泥,与爱子将大虎掩埋妥当后,非但没有丝毫愠意,反而满心欢喜一一自己的功业,后继有人了!
既秉宽仁宅厚之心,又具聪睿明达之智,再加上果敢勇武之性。纵横天下,征战九州,需要曹操这样的人,而临御海内,造福苍生,无疑曹冲就是最合适的君主。至于嫡庶之别,长幼之序,这些陈规腐矩,曹操从来都不曾放在眼里,只要他心意已决,此事就已成定局。
自此以后,曹操就对曹冲另眼看待,并多次在众大臣面前对他赞誉有加。很显然,他已决定,将传大位于曹冲。
曹冲玩伴周不疑
曹操之所以如此,除了曹冲本人,还有很重要的另外一点,是他的一个玩伴周不疑。
周不疑不但年岁与曹冲相当,且聪明颖慧,并不逊于曹冲。六岁时,曹冲将他从众僮仆中挑选出来,陪伴自己。仅此一点,亦可看出,曹冲识人的眼光高人一等。
曹操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周不疑时的情形,那天是上已,整个曹氏家族齐聚于城外惠风和畅、柳碧波青的漳河岸边,名为禊事,实则赏春。
这时人群中来了两个孩子,一样衣着,皂缘中衣,平纹布袍,腰系青带,足着五杂履。两童一样高矮,一样胖瘦,就连相貌都有几分相似一仪表堂堂,长隆脸,挺直的鼻子,明亮的眼睛,澄澈如水。
但一走起来,就看出了不同,曹冲身直腰挺,面容平静,步态从容,而他身畔的孩童却微躬了腰,在后面亦步亦趋。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两童一前一后,走到曹操跟前站定,然后双双跪倒磕头。
“儿子曹冲拜见父亲,愿父亲身康体健,长寿平安。”
曹冲语清句朗,曹操很是喜欢,亲手将他扶了起来,然后望着另一个孩童,蔼然问:“你是谁?
“回丞相话,小的姓周名不疑,蒙公子不弃,是他的玩伴。”周不疑微微躬身,不卑不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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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毫不畏怯慌张?一怔之余,曹操有些诧异。其时的他名为丞相,实为皇帝,多少满腹经纶的谋臣和多少万夫莫敌的猛将,在初次被他召见时,或张皇失措,或语不成句,而尚是孩童的周不疑却面色平静,应对得体,比个久历世事的成年人还从容镇定。
“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是。”周不疑微微抬头,侧向亮处,好让曹操看得清楚。
这一看,曹操心中一动:此儿长脸隆鼻,天圆地方,两耳贴肉。相貌迥异于常人,乃大贵之相!
“你几岁了?”
“回丞相话,十一岁。”周不疑把头又垂了下来。
“念过书了吗?
“不敢说念过,只跟着公子略微认得几个字而已。”
听他这样说,一旁的曹冲不乐意了:“爹,您别听他的,他读过的书可多着呢,《春秋》《礼记》《尚书》《商君书》《太史公书》《周易》《尚书》《周礼》《诗经》《论语》《尔雅》《孟子》,都读过,就刚才来以前,他还跟孩儿争论《盐铁论》中的得与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