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贸市场内,至今保留着农家直采的蔬菜地摊。老农民挑来自家蔬菜,丝瓜粗细各异,莲藕长短不均,虽不如隔壁摊位上,大规模种植出的蔬菜卖相挺括,但贵在亲手种植,绿色出品。许多蔬菜作为“非标品种”,也并不是可以大规模种植的产物。
徐铭恩知道,现在最热门的肯定是淀山湖嫩绿的六角菱,但他不着急下手,而是叫来鱼摊的大哥帮忙打样。
“只有外湖采来的六角菱口感才够好。内湖现在长满福寿螺,会影响菱角的品质。好的六角菱生吃脆甜,基本就是水果,烧熟吃粉嫩,才是理想的口感。菱角产自外湖还是内湖,只有渔民最清楚,知道自己是外行,就要把事情拜托给内行,这是厨师该有的谦虚。”
接着,徐铭恩又称上几斤练塘茭白,打算油焖。
采买完成,再捎上几瓶当地人家自制的雪里蕻咸菜。用雪里蕻咸菜炒肉末和鸡蛋,配上卷饼,是所谓的北菜南做,简简单单,香气逼人。
农贸市场一圈逛完,水产摊的老板帮徐铭恩把货搬上车。今天收获颇丰,他有点兴奋,两手插在口袋里,鬼使神差地一路又溜达到了曾经发誓“为了减肥再也不吃”的早餐摊。
一对老夫妻,守着一间小破店,甚至没有招牌店名,却是徐铭恩的心头好。一碗小馄饨、一笼鲜肉烧卖下肚,徐铭恩心满意足,一脚油门踏上归途。
厨师忙碌的一天这才刚刚开始。
上午八点半,餐厅的厨师们陆续到店,跟了徐大厨十年以上,他们早已习惯这样的节奏:老板每天清早采买新鲜食材,然后就是一堆挑挑拣拣的工作。这天一大袋的菱角,两个师傅一起帮着剥壳。
和多数餐厅不同,徐大厨的酱鸭是冷菜热吃。一锅滚油,七八分钟,鸭子的表皮炸得金黄酥脆,油脂分解,鸭身缩小了整整三分之一。接着将鸭子放入高压锅,加入秘不示人的调味料配方,炖至酥烂。
鸭子的上桌亮相堪称华美,徐铭恩用刀叉将骨肉分离,一碗锅中同焖的酱汁热腾腾地浇淋上去。一道上海饕客心目中的中秋私宴,就可以稳稳地立住开篇的阵脚了。
再一道来自淀山湖的野生鳊鱼蒸咸肉,取非龙骨的那面鱼肉,这是鱼的阴面,肉质肥美。淋鸡油,铺上冬天自家腌的咸肉,不同的咸度,不同类型油脂的香气相互交织,对味蕾和鼻腔的刺激简单而充分,朴实无华的逻辑,却再也无须进一步想象的空间。
对于赴会的食客,这是一场没有菜单的美食探险;对于厨师来说,这并不是卖弄噱头,制造悬念,只因为今天淀山湖畔会有什么值得上桌的食材,实在只有天知道。
二、家宴
下午,宾主尽欢,一席盛宴在大笑中散去,留下身后杯盘狼藉。徐铭恩摇手送完最后一位朋友离开,旋即转身上车,准备回家。
晚上,一大家子人的家宴,才是徐铭恩今天真正的重头戏。
就像许多电影里所刻画的大厨家宴那样,徐铭恩的上海家宴,少了些噱头和炫技,多了些朴实的温情。
徐铭恩说:中秋节,一大家子聚齐,吃顿团圆饭,是几十年不变的传统。一家人,圆台面,全鸡、全鸭、全鱼、整肉是标配。”
徐铭恩的外公沈阿汝,是梅陇镇酒家的第一代厨师长。
打有记忆算起,一家人过中秋节就是济济一堂。
“全家人分工,大儿子负责冷菜,小儿子负责热菜。吃饭前先祭拜祖先,大家再落座。长辈们坐主桌,小辈坐次桌。现在已经四代同堂,圆台面也从两只摆到了三只。”
即便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上海人家还是能用简单的食材,做出气势十足的节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