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级大风更多显示在海面上,吹至岛上时,已经减弱许多。小林并没有关店停业,他觉得这没什么。在岛上行走的人群似乎也不担心。天气预报有大风大雨,实际似乎并未如此,只是天气变冷。到11月8日晚上11点钟,岛民在漫天烟火下的“滴水丹屏”完成最后一站巡游时,仍然如凌晨3点时那般精神抖擞,脸上表情几无变化。

涠洲岛小林米粉店老板林斌杨和妻子,从电瓶车倒后镜里可以看到他们的小林米粉店
客人稀少的下午,小林问我,你知道我吃过最贵的青菜是多少块一斤?15块。2014年的涠洲岛,因为创历史纪录的17级超强台风威马逊,数千间房屋被损毁,上万人受灾,被拔起的树木不计其数,船只停航,岛上停水停电,物资紧缺。那是岛上这些年来最难渡过的一段时间。许多岛民回忆起来如同噩梦。
小林米粉店里加青菜是5块钱,是岛外两倍还多。物价、房租和人工都高。疫情让生意不好做,但小林愿意坚持。他喜欢美食并有烹饪的天赋。他想着创新,比如研制一款海鲜粉,他看中渔民能够持续供给的明虾,但最终的设计构想还未成形,“时机未到”。
偶尔回到柳州,小林会去嗦粉,他骨子里喜欢米粉。他会吃自己做的米粉。“有的米粉店老板不吃自己店里东西,你说为什么?”螺蛳粉讲究汤底。他和家人吃晚饭的时候,锅里的螺蛳筒骨汤就已经在熬制。他用小石螺,味道比田螺更好。螺蛳需要从岛外运来。他也试图在岛上丢荒的田地里养一些螺。“往水田里一撒,就会发。”岛上到处都是丢荒的田地。
这里看不到风吹稻浪的景象。小林问儿子,米从哪里来,儿子说,米从锅里来。他想着有机会带小孩回老家农村看看稻米,这是米粉最初的形态。

涠洲岛鳄鱼山的游客
农业从事者在这里少之又少。往年岛上有糖厂的时候,农民会种甘蔗。糖厂没了,种香蕉,但香蕉的收购价格太低,再加上海风难以预测,而狂风能让整岛香蕉树倒伏,香蕉也很少有人种了。香蕉喂了鸡,称香蕉鸡,成了一道菜品。岛上曾经有海猪,在海边吃小虾小蟹小鱼长大。为保护环境,海边也不给养猪了。甚至养鸡的权利,还是居民强力要求,才得以保留。
猪肉从岛外运来。岛上卖猪脚粉的店并不多。“成本太高,我们卖猪脚粉不赚钱,基本是平本。”林军杨说。他负责管店里财务。每天,林斌杨为店里准备大约20个猪脚,用香茅草穿着卤制。吃米粉时,将香茅草从脆口的猪脚皮上抽出,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治愈”之感。
如果用一种米粉代表小林米粉店,我觉得是猪脚螺蛳粉。小林两兄弟来自柳州,他们的妻子都是涠洲岛本地人。这款米粉结合了柳州和北海风味。林军杨的妻子健谈。她记得几天之内来店的客人,每次在哪张桌子吃什么粉,她都知道。“外来人口带动吃辣,本地人不吃辣。”她说,“小时候吃河粉,放点猪肝、瘦肉、青菜和葱,加黄豆做汤底。”

涠洲岛小林米粉店老板林斌杨送外卖
小林米粉店是岛上最早做螺蛳粉的店,现在岛上多出了十几家螺蛳粉店。小林觉得,是柳州人开的店,他才会在意一下。“真的只有本地人才会知道什么是正宗的味道,这需要时间。”他认为自己在岛上做螺蛳粉,没有什么竞争对手。他不太吃袋装螺蛳粉,觉得那里面没有时间的概念。在自己的粉店,他会根据天气冷热程度改变汤底的浓度。天气热就淡一些,天气冷就浓一些。粉里有四季轮转的气息。
妈祖节的活动在持续,小林在米粉店门口挂上了生菜和红包。舞龙舞狮的队伍会来,抢青抢红包。按照习俗,需要向龙狮队撒钱,这些钱会成为妈祖庙的经费。小林说,过年也看不到这样的景象,在老家也看不到了。他喜欢这样的景象,这让他想起过去,就像有柳州人来到岛上,吃了他的螺蛳粉,说,想起小时候的味道。“想起小时候的味道”——几乎成了衡量一家米粉店口味的最高标准。
回到涠洲岛的黄姐,在自己的螺蛳粉店里,也向我回忆起过去。她会说起小时候岛上主要的交通工具是牛车。她会说起嫁到东兴去,她在东兴好多年,在那里开始吃米粉。

广西东兴的华姐鸡粉店
在防城港东兴,最有名的米粉店是越南鸡粉。而卖越南鸡粉最有名的是华姐鸡粉店和三姐鸡粉店。鸡粉从越南而来,而越南人也吃猪脚粉。边境上的往来,让饮食文化互相交融。因为疫情,东兴的口岸已经关了快两年。华姐鸡粉店有越南员工,去年回越南过年,现在还没能过来。三姐鸡粉店的米粉原本是越南的米粉厂供应,以前供应商每天来往北仑河好几趟,现在,他们只能用本地的米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