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不拉是哈萨克人表达情感最好的乐器。爷爷的冬不拉是用红松做的柄,用羊肠子做的弦。拉出的声音仔细听,就如同山上刮过的风在松林里来回穿行。很长时间我都在想,是一个怎样孤独的牧羊人,在什么样的地方,什么样的情感下发明了冬不拉,才能演奏出这如同天籁般的音乐。
爷爷来了兴趣也会抱起冬不拉给我唱起乡歌《美丽的萨尔达坂》:“花香如蜜水更香甜,我美丽的萨尔达坂;太阳和月亮一样美丽,我爱你不变的萨尔达坂……”他对家乡的热爱始终都是那么淳厚与浓烈,如同马奶酒一般。我鼓掌表示喜欢和赞许,他却又开始说起了笑话“我年轻时候阿肯(哈萨克歌手) 嘛,喜欢我的姑娘太多了,骑马追着我满山跑,还是这个老婆子厉害,她一百个女人里面跑出来,我跟前抓住了。”汉语说完给奶奶又用哈萨克语说了一遍,奶奶板着脸“沙朗”(疯子)回一句,我们又笑做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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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提玛奶奶黑色裙装,头戴白色盖头,天鹅一样优雅。相处了几天,我才发现,奶奶不爱说话,板着脸其实不是淡漠,你只管坐下去住下来,奶奶虽然不会眉开眼笑与你交谈,拉你吃饭,但她永远不会假惺惺的客套。他们一家人也不会夸张地忙乱,所展现的一切都是静静的、慢慢的,就像这里的像群山与松树一样。一会儿“板着脸”的奶奶就会把奶茶端上来,过一会儿香喷喷的手抓肉和那仁面就上来了。叔哈拉和奶奶并不在炕桌上吃饭,她们就在炕沿边坐下。我只要停下筷子,她们马上就说:“嗟(吃) 嗟 ”她们的真情不参一丝一毫的虚假。奶奶偶尔也会问叔哈拉:“客人住到什么时候?能不能住到冬宰的时候?”她对待我,有如自家亲戚般真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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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哈拉待我是最热情与周到的,这完全颠覆了我来时幻想过的寄人篱下的感觉。喝完奶茶,吃过肉,便请我出去转转,意思是让我方便一下。等回来后,花毡上已经铺上了厚厚的羊毛褥子,又软又暖和。叔哈拉说:“睡吧,该脱的都脱掉,光光地躺下。”然后就咯咯咯地笑了起来。不脱光躺着我都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听她一笑我也在软软的被褥上放声大笑起来。她又给我加一床新被子盖上,就是这样的风俗,把我这个来“三同”的人当作自家亲人。
叔哈拉的QQ名字叫风度,我问她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她指着苍翠欲滴的群山与绿野茫茫的草原对我说:“你看我们东南沟的山风不风度?你看草原风不风度?你爱不爱这里的风度?”我也由此知道了草原人们风度的广义与博大。
弟弟朱玛长得是那种传统的哈萨克长相,眉骨高,发质黄且绵软稀疏,皮肤白净,把密密麻麻的小雀斑都凸显了出来。他幽默调皮,我来的第二天与我熟悉后就要把邻居木沙依介绍给我当对象,说这样我就是真正东南沟的哈萨克女人了。我以为他闹着玩,谁知晚上他就带着木沙依来了,害得我藏在花毡后面羞涩的大气都不敢出。
为了不让我着急,弟弟更是邀请邻居来家里开了一个小小的“恰依”(宴会)。男男女女都是盛装打扮,给我这个回族丫头大大的面子与说不完的温情。那美妙的初夏,外面天气还是很冷的,但毡房里很温暖。年轻人到晚上都舍不得睡去,爷爷和奶奶都早早在温暖且黑暗的角落里睡了。姑娘们坐在铺上,把被子围到膝盖上。小伙子们则围坐在她们旁边,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偶尔也会翻译出来让我参与一下。他们在马灯下喝着马奶子,吃着羊肉,吃了喝了自然就唱起来、跳起来,载歌载舞动静大的很,我总担心爷爷奶奶休息不好,可叔哈拉却表示没有关系,牧区草原的生活就是这样的。
哈萨克人重义气,他们说我是客人,我的到来给他们带来了好运。爷爷说:“不要不好意思嘛!客人不是带着嘴来吃你的,肩上带着财富和运气来的嘛!”后来,我成了家里当然的一员,无论是能够充饥的酸奶疙瘩,还是鲜牛奶、奶茶、酸奶子各种饮品,或是吃不完的手抓肉,我都自然而然享受。
这一家人是特别可爱的人,他们有纯洁的灵魂。每当我想起他们,他们的一言一笑,真诚对人,洒脱对事,他们对生活的那种感觉,永远像东南沟的草原一样清新干净。我时常觉得,这里没有计较地生活是真正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