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日朗诵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颇有感慨。“喂马,劈柴,周游世界”,这是一种纯净的幸福理想。说到劈柴,暖意从心底里油然而生。
我出生在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小村落。两三岁时隐约的记忆就是二哥劈好一小堆木柴,每一根柴棒立起来都有大半个我高。二哥拿它们去和村里其他的男孩“打呔”,我无法在字典里找到一个合适的解释,“呔”,也许是别的字。字典里根本没这个词,但我的哥哥们少年时却将这种游戏玩得热火朝天。似乎划定一个疆界,双方用劈好的木柴棒做“呔棒”,打击对手的“呔棒”,打击的同时“呔棒”出手。大概规则是要把对方的“呔棒”打到某个目的地,而自己的“呔棒”又不能过去。胜利者会赢得对手的“呔棒”。因为我实在太小了,所以细则并没有搞懂。
我只记得,每到生产队傍晚收工,一群十几岁的少年就集中在我家院门前开始他们的对搏。等到母亲晚饭做好,出门喊二哥回家时,二哥总是大汗淋漓抱回一大捆“呔棒”。这种游戏会从深秋一直持续到冬天数九之前。二哥赢回来的“呔棒”与日俱增,渐渐地摞满了两间房屋的檐下。二哥是个做事认真的人,他把自己的战利品整整齐齐堆放在窗台下,我看着它们一天天增多,增高,直到与窗台齐平。而其间,母亲还一直用这些二哥赢回来的“呔棒”烧火做饭。“呔棒”是木柴,火苗旺,耐烧,烟气小。母亲很喜欢。所以,在小小的我的眼里,二哥就是大英雄。
在我不满三岁的时候,全家迁到了另一个较大的村庄----也就是我现在的娘家。新家所在村庄有三大好处:有学校,有水井,有树林。有学校,所以我八岁时上学了;有水井,哥哥们不用大老远到河里挑浑水或者搬河冰;有树林,可以在秋收之后砍回很多树梢。天冷时母亲不为找烧火的柴草发愁。
英雄的二哥又有了新的创举。林场每年秋季要伐掉一批成材的树,大树锯掉后,留下一个个巨大的树墩。二哥起早赶黑,把那些树墩挖出来用马车载回来,在院落中央堆成一座小山。二哥已经长成一个英俊的青年,他不再用斧头加工“呔棒”,而是斧斤并用将那些巨大的树墩劈成可以放进灶糖的大小,以便母亲使用。那时候,只有过年、元宵和娶媳妇垒旺火时才会买一担煤炭。因此冬天的土屋里并没有可以烤火的炉。母亲在晚饭后会将二哥劈开的树墩塞进后灶里,等树墩烧起来的时候,炕头热乎乎的甚至有点烫手。母亲铺好被褥,把我塞进炕头的被窝,然后最后一次扫净屋地,洗洗手,钻进被窝,把我搂在怀中。煤油灯吹灭了。
树墩已经烧红了,火苗的影子伴随着“轰轰轰”的声音在粉白墙壁上欢快地跳跃着。父亲说,这火烧的“轰轰轰轰”的,好像火车来了。我于是十分向往看见大火车。父亲和母亲在腾跃的火苗影子里,说一些家常往事。有一段时间,父亲忽然来了兴致,每晚给我讲《薛仁贵征东》,那是他十几岁时听来的故事。不知道是故事讲得太久,还是我入睡的时时间太短,总之一本《薛仁贵征东》讲了一个冬天。
老屋很小,温暖的火苗照在几个人的脸上,照着彼此平和快乐的对话,日子也像缓缓燃烧的火苗……二哥会在大清早从饲养院回来。二哥给母亲挑水,母亲起来生火做饭时总会摸摸后灶台说“还是热的”。我不知道那树墩什么时候烧尽的,反正早上醒来时屋里感觉冷了。母亲忙着生火做饭,二姐去上早学了,二哥挑水扫院,土炕上只有怕冷的我和父亲懒懒的裹紧了被窝在假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