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开拍,就演这么一场重头戏。没有对原著和人物的足够理解,是绝对做不到的。
此外,《围城》原著里,有大量的幽默、讽刺、评述,这些内容,不好直接由人物的嘴说出来。黄蜀芹就特意在片中加入了旁白,引入原文,以体现钱钟书的智慧和文采。
念旁白的这位,也不是一般人。
他就是我国著名的配音艺术家,毕克。《尼罗河上的惨案》里的波洛侦探和《追捕》里高仓健演的杜丘,以及80后们熟知的阿凡提,都是他的杰作。
配《围城》的旁白时,他已患癌。这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作品。
钱老先生那些经典语录,经他诙谐的口吻一说,令人回味无穷。
想必当初不少人看了下面这些话,会毫不犹豫地去买一本原著翻翻:
毕克用原文念白讽刺褚慎明夸耀"帮罗素解答问题"这段,堪比吐槽大会了:
07.
整个拍摄过程中,钱钟书、杨绛曾多次去信给黄蜀芹,鼓励她创作。最早见到黄蜀芹时,钱钟书就说,媒介物不同,得到的结果不同,小说、戏剧、诗歌之间各有各的特点,他表示理解、信任,希望她大胆去拍。
得知黄蜀芹因看景撞断小腿,钱钟书也赶紧写信关问,说"尊体过于操劳,未得恢复,愚夫妇均极挂念…惟有祝吉人天相,早日病除,无任大愿。"
这期间,剧组把录像带寄给他和杨绛,两人看了,都觉得电视较之小说没走样,选角、表演很棒。黄蜀芹表示还有遗憾,有许多不足之处。
对此,钱钟书倒没放在心上。
掉了一段书袋回信说:
"对于艺术作品,也许不能要求完善无疵。记得《红楼梦》里史湘云说话‘咬舌子’,脂砚斋评语说什么‘真正的美人方有一陋处,如太真之肥,飞燕之瘦,西施之病’等。外国诗人也说:‘faultlessly faulty , splendidly null’。只有不创作(包括导演、表演、绘画)的人,才会不创作坏东西。"
杨绛也提到,艺术研究院的学者对于电视剧一致好评,甚至有一位学者看了《围城》,因为太高兴,不慎从桌子上笑得摔了下来。
在对原著的风格还原上,钱钟书说:
"我只有感谢、佩服,想不到这部书可以改成这样。许多心理性的东西,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好多语言,都被你们吸收进去了。"
听了这些话,黄蜀芹才感安慰,觉得自己没糟蹋经典。
「黄蜀芹在《围城》海报前」
1990年11月,钱钟书80岁寿辰那天,《围城》播出,引起广泛关注,让许多普通人,知道了钱老的这本大作。最后,电视剧摘下第十一届"飞天奖"长篇电视剧二等奖、优秀导演奖、优秀男主角奖,以及第九届中国电视金鹰奖优秀电视剧奖,成为国剧历史上不可多得的精品。
虽囿于时代局限,如今看《围城》,质感远不比上现在的剧那么光鲜,犹如一间壕气的屋子,甚至有点寒碜,但其内核,却远比当下许多口水剧深邃。可以说没有一处废话,没有一点噱头,完全是怀着一腔诚挚和敬意拍出来的。
开拍之前,黄蜀芹就说过:
"咱们拍这剧,一定要有巨片意识。"
什么叫巨片意识?不是要体量大、集数长,也不是空有华丽的皮囊,所谓巨片,是其思想的深邃、人物的深刻,因为原作所写的人生广度与深度已经充分体现出巨作的意蕴,拍成电视剧,就得把这个意蕴表现好。
一句话,形,囿于经济条件,可以不那么完美,但神,一定要尽善尽美。
如何能把这意蕴拍好?
归根到底,还是那三个字:敬畏心。
08.
诚如黄蜀芹所言,《围城》改剧本花2年,选角花3年,短短10集,拍了整整100天,后来资金不够,制片人张雪村和黄蜀芹去上海市委宣传部申请拨款,谁也没想靠它挣钱,只想做一部精品,这种事,放在今天不可能了。
就像后来《红楼梦》的导演王扶林说的,一部87版《红楼》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请了那么多红学家、民俗学家、古文化学家来做顾问,全国海选青年演员并培训数年,经费全用在服化道和拍摄上,那也是沾了计划经济时代的光。
1992年后,市场意识、投资回报进入文化产品,不可能再那么拍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