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今日徐震仍然对这件小事感到温暖。后面几年他频繁出国参展,常常只带着三五十欧元或美元就迈出了国门。“我们中国有一个艺术家去参加威尼斯双年展,在那个年代,我们都会觉得你其实不单是代表你一个人,有一种中国人的荣誉的东西在里面。”
这些艺术家集体共同拥护着一种放到今天来看可能已略显单纯的价值观:他们彻夜长谈,维护着各自对展览的标准。“我们很多友谊是建立在这个对等的价值标准体系上,可能这个展览有这个人可以参加,或者有那个人我们就不参加了。”
徐震®, 永生–释尊涅槃像、垂死的高卢人、法尔内塞赫拉克勒斯、夜、昼、好色之徒和酒神女祭司、克里斯托弗 · 德的陵墓雕塑、 受伤的阿喀琉斯、波斯战士、跳舞的农牧之神、蹲着的阿弗洛狄忒、那耳喀索斯、垂死的斯巴达、坠落的伊卡洛斯、河、克罗托那的米罗,2016–2017, 复合矿物材料、矿物颜料、不锈钢,550 Χ1800 Χ360 cm 维多利亚州立美术馆三年展 (NGV Triennial) 展览 现场,2017,墨尔本
但中国当代艺术在经历了2005年热钱涌入市场、艺术一二级市场的繁荣、2008年金融危机、2013年以来数百家私人美术馆和画廊扎堆涌现,乃至近几年来疫情影响之后,其生存状态已不可同日而语。
徐震在30岁之前,“从来没有为市场工作过”。但今天出道的年轻艺术家,面对的是更加体制化、内卷化的艺术环境。
1994年生的李汉威,在毕业作品展上被徐震发掘,一起吃了两顿饭后,成为没顶画廊代理的艺术家之一。
第一顿饭像是面试,徐震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是不是真的想这么做、未来三五年准备怎么做。李汉威在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学习摄影,从大二那年起就想做个职业艺术家了。在校期间他不上课的时候就扎到美术馆和画廊里看展。国内外的艺术团体都成为他观察与学习的样本,他在电脑里建了大量文件夹,给欣赏的人分门别类建档——跟徐震一样,也是个工作狂。
徐震约李汉威吃第二顿饭的时候带上了没顶公司的十几号人。从那时候起,他知道自己成了没顶的一分子:白天是没顶公司员工李汉威,晚上是艺术家李汉威。他还跟伙伴们成立了一个叫“史莱姆引擎”的艺术小团体,可以独立制作艺术作品、参加群展、承接各类艺术合作项目。
自2007年便与徐震相识的陆平原曾经也是如此,白天工作,其他时间创作。1984年出生的陆平原可以算是没顶矩阵里的“老艺术家”了。徐震一直延续着自己做比翼艺术沙龙和Art-Ba-Ba论坛以来的习惯,这几年坚持在新浪微博上跑马拉松一样地持续推荐国内外的优秀艺术家和作品。而这事渐渐由陆平原接手了。
Vigy笑称,“一个陆平原可以养活两个年轻艺术家”。没顶生态约等于徐震努力营造了多年的艺术集体主义,穷尽横纵向艺术史的信息轰炸、朝夕相处的情感支撑以及贴近行业的高密度交流。
除此之外就是得做成点什么、得持续有作品的压力。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时刻亢奋着、不缺工作狂的没顶体系里坚持下来。用Vigy的话说,徐震对年轻艺术家多少有点揠苗助长了。
徐震本人的创作状态是:给我一个亿,我能马上把两大筐的艺术点子都变成作品。限制他的从来不是想法干涸、话题过于争议或媒体过多的、不一定准确的关注。
他的生活很简单,基本不烟不酒不出门——2005年的一场飞行事故后,徐震更是拒绝乘坐飞机,不再出席国外的展览。平时约人吃饭往往就是一听可乐一碗面,身上穿的除了耐克、阿迪达斯,就是没顶公司自己做着玩的衍生品T恤。
这位艺术家似乎在用自身的生活实践来抵御消费主义的侵蚀。而当这种理念付诸艺术创作时,我们便看到了《徐震超市》这样的作品。2015年,一些上海市民不经意地迈入愚园路上一家不起眼的小超市,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拿起的商品只是一个包装盒,内里空空如也——这家超市明码标价售卖的,全部都是空盒子。随着市民们的抱怨口口相传,煞有介事的店员们开始接待起蜂拥而至的媒体。
这可能是徐震作为中国知名当代艺术家的第一次“出圈”。这件作品由其早年的《香格纳超市》孵化迭代而来,既为艺术家在大众视野中获取了一波“流量”,后来也为中国观念艺术取得了一个有行业意义的结果:2018年,《徐震超市》作为第一个上拍的观念作品在香港苏富比拍卖会上拍得200万港币。
今天,徐震这一代人所享受的中国当代艺术黄金浪潮不再。面对一个消费高度圈层化的艺术市场,有些画廊会有意无意地引导和规定年轻艺术家的创作方向,告诉他们艺术市场上什么样的画更好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