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饶桐语 魏小雯
编辑 |赵磊
运营 |月弥
露脸
傍晚,山西某个小县城的广场上,人潮涌动,热闹非凡,一块幕布支起来,开始放映电影。
放电影的人,不是电影院的,而是来自当地一家村镇银行的年轻业务员翟金诺。放电影是他日常工作的一部分,作为信贷客户经理,他需要千方百计地吸引客户,而放电影,就是手段之一。
在和同事完成电影布置后,翟金诺开始仔细地观察往来人群,瞄准那些原本在乘凉的大爷大妈,然后快速走过去,自然地与他们攀谈起来,并顺势递出自己手里的存款广告单,这一回“露脸”,就算完成了。
对于村镇银行来说,这样的“露脸”,是在县城必不可少的生存法则——在这些地方,更有吸引力的还是国有四大行,乃至农村信用社,都有各自的稳定客户群。来自村镇银行的业务员们,要争取到自己的客户,就必须刷够存在感。
从2007年第一家村镇银行开业,15年来,村镇银行已经在中国遍地开花,开设了近1700家,作为正规的银行业金融机构,已经是国家银行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即便在县城,人们也把村镇银行看成“私人银行”,觉得“不保险”,和有名气的大银行一比,有种李逵遇到李鬼的错觉。
这些年来,村镇银行显得有些悄无声息,在群众中间的知名度、影响力,都是有限的,直到今年上半年,河南村镇银行暴雷,才让大众的目光聚焦到这类金融机构身上。
为了打消客户疑虑,翟金诺这样的业务员们真是绞尽脑汁。除了放电影,还会组织营销抽奖活动,用电动车、冰箱等奖品“换来”存款;一旦打听到哪里有拆迁户、哪家厂子效益不错,或是谁家急需用钱,翟金诺都会去“坐一坐”,存钱是次要的,宣传要先做到位;甚至和他们无关的活动,也要“蹭到”,“不管什么活动,不管跟我们有没有关系,只要人多,我们一律露脸”。最夸张的一次,是把宣传物料搬到了省青运会上。
在江苏某村镇银行工作的刘宏,同样有着“露脸”的任务,他需要定期去村委会、超市等人流量大的地方拉横幅,组织存款返现金、返礼品的活动。除了在县城活动,他还需要入户下村。每个月,刘宏都会下村七八次,发名片、讲业务。
不被允许待在办公室里,几乎是每一个村镇银行业务员的日常,有人在社交平台上发帖吐槽,领导们为了让大家都出去跑业务,甚至偷偷把空调遥控器藏了起来。
面对客户,业务员要足够热情,就连口音也要尽量和当地人亲近,为了做好当地的信贷业务,不少村镇银行规定,业务员必须得是本地人。
进入村镇银行之前,翟金诺对银行工作的想象是美好的,穿着西装,等着业务找上门,但村镇银行给了他下马威——由于听不懂当地方言,在进入银行的第一个月,翟金诺没有揽到任何存款。空闲时间,翟金诺只好费劲学口音,大家最羡慕又广为流传的案例是,一个同事,靠着一口流利的本地话,从小员工干到副行长,几乎全行的拆迁户存款,都是他拿下来的。
服务也得到位。在贵州,某村镇银行的业务经理吴双林,甚至会帮客户找工作。那是一位农村妇女,丈夫过世了,留下一个孩子,虽然在银行里的贷款不多,也就贷几万块钱来买一些肥料和种子,但实在是“还不上钱了”,打了好几回催收电话,对方也不接。后来,吴双林联系了另一个开厂子的客户,给她找了工作,在厂里踩缝纫机,一个月能赚个3000多块钱,时间久了,这钱也能还上了,毕竟,“贷款放出去,总要想办法收回来”。
类似的案例不在少数,村镇银行的服务跨度也越拉越大。吴双林还曾经帮过世老人的子女找过公证员,方便他们把老人的存款取出来。他还听说,有一回,隔壁的一家村镇银行,为了帮一位做矿泉水生意的客户还钱,干脆把矿泉水都买下了,还让辖区内的兄弟行们都来这里买水。
▲ 图 / 视觉中国
存款至上
业务员们使出浑身伎俩,都是为了拉到存款。
翟金诺的工资,和存款有直接联系,甚至能够占到工资收入的90%。最少的一回,他只拿到480元——因为拉存款的户数、日均存款量太低,被领导从早上催问到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