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也清晰地记得,他的日均存款额指标需要达到900万,“我们的任务就是存款”。原本,银行会给员工一些揽储费,作为奖励和补贴,但他们为了完成任务,揽储费也不要了,把钱让出来,作为存款福利送给储户。
行内的“规矩”也很直接,能带来存款的人,不管年龄多小,都可以直接上任营业部主任。但没了客户,工作也可能保不住。翟金诺记得,有一个同事的大客户,突然提着箱子把钱取走了,第二个月,这位同事也走人了。来取钱的豪车直接停到银行门口,看得大家提心吊胆,而那个装走钱的箱子,“特别大”。
事实上,尽管银行普遍奉行存款立行,但对于业务类别有限的村镇银行来说,这一特征尤为明显。从村镇银行开设之初就有规定,其只能在本区域内经营,主要的业务也仅仅包括吸收公众存款、发放贷款、办理银行卡等基础业务,一系列金融和投资产品,都在村镇银行的辐射范围之外。
好在,相比大型国有和商业银行,村镇银行的贷款利率较高,能吃到更多的利差,所以只要能揽到足够的存款,赚钱能力也不差。难就难在揽储上,老百姓很少会把存款放在村镇银行,更多的是机构存款,或者是做一些本地富商的业务,要靠关系才能拉来存款。
变化出现在互联网高速发展那几年。为了获得更多盈利,不少村镇银行开始和互联网公司合作,提供互联网存款产品,越过了本地经营的界限——它们提供的收益更高,在2020年,部分互联网存款的一年期利率最高可以达到4.125%,这给了村镇银行很强的竞争力,去吸纳外地储户的存款。
但很快,银监会就警惕起来,2020年底,包括蚂蚁集团在内,各大互联网平台提供的各项互联网存款产品集体下架,村镇银行也重新回到了本地揽储的轨道。
盈利压力又回来了。陆遇山是川渝某家村镇银行的副经理,他所在的村镇银行,开行较早,每年能够吸收接近20亿存款,这在当地已经算一个非常漂亮的业绩,但他们的资金成本依旧很高。他说,在当地接近40家村镇银行里,真正盈利的不足一半。他所在的银行,在20亿的数额里,有90%都是定期存款,很难赚到钱。
这和村镇银行的主要客户群体有直接关系。陆遇山说,由于无法提供证券、基金等投资和理财产品,在他们银行里存钱的年轻客户占极少数。而九成的客户画像是这样的——来自县城、农村的中老年人,核心的诉求是本金安全和固定收益,三年、五年,乃至于存十年定期的都有。
村镇银行需要抓住这部分客户,因此,他们为定期存储提供的利率普遍较高,以一年期存款为例,前几年,部分村镇银行能做到3%以上,极少数甚至能到4%,比大型国有银行的三年期存款利率都高,而相较于活期存款的利率,更是高了十几倍。
存款利率高,还只是明面上的。在县乡,村镇银行名气不如大银行,只能用高息来揽储,但有时候竞争太激烈,银行还会拿出额外的奖励给储户,实际利率更高,加上各种存款营销活动的成本,比如业务员们各式各样的“露脸送温暖”活动,还有客户经理工资等,综合资金成本非常高,有的甚至能到5%。
以存贷业务为主,靠吃利差为生的村镇银行,资金成本一高,利润就少了,赚钱变得越来越难。
▲ 江苏某银行工作人员下乡讲授金融知识。图 / 视觉中国
“蛋糕就这么大”
揽储难,一直是村镇银行的主要压力,资金成本肉眼可见地上涨。但这两年,连贷款也不好做了。比如贵州的业务经理吴双林,已经接近两年没有做房贷业务了。
其实,作为一种优质贷款,村镇银行也乐意提供房贷,但银保监会给出的指标额度却很固定——对于不同类别的银行,房贷在贷款总额中的占比也是不同的。其中,村镇银行获得的贷款指标最低,根据2021年发布的房地产贷款集中度新规,其所拥有的房地产贷款占比上限为12.50%,个人住房贷款占比上限则为7.50%,相较于工、农、中、建、交、邮储这些大型银行,这的确是个有些尴尬的数字,后者的两个数据分别为40%和32.50%。
房贷达到这个指标之后,就不能再放款,吴双林所在的村镇银行,就是这种情况。这两年,也有很多客户找到他,想要通过村镇银行获得房贷,但都被拒绝了。吴双林说,总部一直在监测这个指标,管理严格,要继续放款,“唯一的办法就是把贷款总额度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