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句话听起来简单,实现的难度却越来越大,最直接的,是这两年来贷款的人,明显少了。
早在2007年,在村镇银行建立之初,打出的招牌就是支持小微企业、三农产业,这是他们的主要客户群体。陆遇山正是因为觉得这一行“有前景”“有空间”,才选择转行,成为当地村镇银行的第一批员工。但在受到疫情影响的当下,小微企业面临的危机更大,要让他们稳住不倒闭已经实属不易,再让他们进行更多投资,借更多贷款,几乎是天方夜谭。
不仅如此,竞争也变得更加激烈起来。这几年,伴随着国家鼓励扶持小微企业,四大行的贷款业务也在逐渐下沉。而在县城,很少会有突然出现又突然成功的“创业者”和“投资者”,在这片有限的土地上,优质的客户数得过来,甚至来来回回都是熟人。
村镇银行不再是小微企业的唯一选择。陆遇山说,如今,同一个客户,往往就面临着几家银行的竞争,“我们找到他,其他银行也在跟他谈”,而这种情况放到以前,基本是不存在的。
一旦资金雄厚的大型银行参与到这场游戏,属于村镇银行的蛋糕就注定被分走了——他们能够提供更低的贷款利率。“我给人家5%,其他大行可能就给他4.8%,或者4.5%。”陆遇山说。
即便没有激励的竞争,村镇银行想要维持以往动辄7%-8%的贷款利率也不现实,金融政策变化也让村镇银行的综合贷款利率不断下降,比如“两增两控”,要求银行增加小微企业贷款规模和户数,以前是县乡的小微企业们求着银行贷款,利率相对比较高,现在银行为了满足监管要求,反而得求着小微企业来贷款了,贷款利率自然会下降。
村镇银行的生存压力再次变大。原本,他们的盈利压力就不小,“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是村镇银行的特征,该有的设备、人员安排,都不能缺少,放在以前,虽然揽储困难,但还可以通过更高的贷款利率来获得盈利,但显然,现在的一切都变了。
与此同时,村镇银行的发展,也不可避免地和县域经济挂钩。
比如,在陆遇山的小城,房地产依旧冷清。前几年,当地建起了新城,楼盘刚刚拔地而起的时候,市场也火热得很,买房还要提前交保证金,才能拿到摇号的资格——陆遇山觉得,对于一个区县城市来说,这种情况已经“好疯狂”。
但现在,新城的房价,都掉下来了,村镇银行很快就嗅到了房地产的失落。陆遇山说,这几年,只要是牵扯到房子拍卖的,最终的本金都收不回来,无一例外。
前几年,有客户靠房子抵押贷款,房价高,每平米八九千,上万的也有,贷款自然就放得多。但现在,客户经营不善了,钱还不上了,到拍卖房子的时候,拍卖价格也上不去了,每平米价格也就只有五六千,“一百万的房子,只拍到五六十万”。
陆遇山的感觉是,这两年,这些出问题的贷款主要集中在“做工程的”,不管是修商品房,还是做政府工程,收不到款的情况不在少数。
他对一个例子印象深刻。当初,一位客户做的就是房地产生意,贷款到期了却还不上。事实上,这位客户也打赢了官司,也有人欠着他的钱,但他就是收不到。最后银行只能把他抵押的房子拍卖掉,“哪怕我们都知道,只要资金链不断,他就能还上银行的钱”。
与此同时,一个有些诡异的局面出现了,客户收不到修房子的钱,最后失去了自己的房子,但他的房子也在贬值,银行因此产生了数万元的亏空——在这个循环里,并没有获益的一方。
当地人爱吃麻辣口味,陆遇山有一个大客户,做的就是花椒深加工生意,以前光景好,他从农民手里收来的几十吨花椒,今年收来,第二年年底前就能全部销售完。但这两年,餐饮业不好做,吃火锅的人少了,来买花椒的商户也少了,前年的花椒都还在囤积着,不再需要收花椒,也不需要找银行贷款了。陆遇山和这个客户合作接近十年,再见面时,客户只是对着他抱怨,“又没赚到钱”,他觉得,这些乡镇老板身上,那种曾经的风光没有了。
银行是经济的晴雨表,陆遇山的这些感受,和前几年形成鲜明对比。倒退回去2016年之前,他的工作要轻松得多,一切都顺风顺水的,也就是这两年,陆遇山感觉自己老了好多,“头发都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