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要说#我心中难忘的医生/患者#,疑难杂症确诊、危重患者救治成功固然令人难忘,但一些特殊的抢救失败的病例却也使人刻骨铭心。
说一个我经历的病例。
10几年前的一天傍晚,我因为病房有事下班晚了。正准备走人时,另一个病区急找二线值班人员(我们全楼病房一名二线值班),说是有病人急性左心衰,要抢救。我没走,正好赶上了。
一进病房,病人半卧,面色苍白(口唇、皮肤全是苍白),大汗、烦躁不安、呼吸困难,吸氧不能缓解。因为说是急性左心衰,就想着把病人的床头摇起来(左心衰时,需要采取坐位来减少回心血量,减轻心脏负荷),但听诊病人的呼吸音是清晰的,这与急性左心衰不符(急性左心衰的病人,这时候肺里听起来应该是满布干湿罗音,开了锅一样)。测血压也是很低,随后就测不出了,就放弃了摇床。急救的同时简单问一下情况,患者原有高血压、诊断冠心病入院,因为左下肢膝关节韧带损伤石膏托制动3周,当天上午拆石膏,晚饭后洗澡时突然发病。看看病人双下肢,明显的左下肢肿胀淤血。
肺栓塞?
就在心电图完成的瞬间,患者的心跳就停止了。
心电图证实,急性肺栓塞。
立即心肺复苏抢救。
可是这种大面积、致死性的肺栓塞引起的心跳骤停在当时的病房根本来不及救治。因为大量的血栓把肺动脉都堵死了,心脏的血液无法泵出,全身完全没有血液循环,按压也没有效果。事后我回忆起当时初看患者面色苍白时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那正是循环缺血的表现。因为平时看到的急性左心衰不是这样。急性左心衰时,病人由于缺氧、循环淤血,面色口唇往往是紫绀的。
一个下肢关节韧带的损伤,石膏托固定三周,病人就因肺血栓栓塞去世了?!话题沉重。
其实这样的情况临床还是挺多见的。做个手术挺好的,都准备出院了,一下床活动,猝死了;术后、产后卧床休息几天,一起床活动,人却不行了;还有长途坐车后腿肿,然后就心慌气短、心衰不行了的人;原本身体还算健康、久坐电脑前突然去世的年轻人等,都有可能是这个原因、这种疾病:下肢深静脉血栓-肺血栓栓塞综合征。一个仅次于脑卒中、心肌梗死的第三大致死性心血管病(同样是血栓,动脉血栓、静脉血栓成因不同)。
由于静脉血管受到损伤、炎症;由于下肢活动受限,血流缓慢、瘀滞;由于患者或由于遗传、或由于疾病(感染、自身免疫疾病、恶性肿瘤)、或由于药物(促凝药物、避孕药物、促血细胞生长药物)等,身体处于高凝状态,就有可能促发深静脉血栓形成(同样是血栓,动脉血栓、静脉血栓成因不同)。
静脉的血液是回流到心脏的,静脉的血栓脱落也是回流到心脏的。经过右心,进入肺动脉,就会把或大或小的肺动脉堵住了。
堵住了肺动脉,肺泡里的气体就不能和血液中的气体交换了,最主要的影响就是会出现缺氧(因为氧气的弥散能力要比二氧化碳差好多)。缺氧少,可以没感觉、没症状;缺氧多了,就会乏力,就会呼吸急促,就会心跳加快;总是这样,就会呼吸衰竭、心力衰竭(心跳快,心肌缺氧)。
堵住了肺动脉,肺动脉里的压力就会增高(阻力大了),心脏要输送到肺里的血液也会受阻。心脏泵血总是受阻,要费力,也会心衰,右心衰。肺里的血液少了,全身的血液也少,循环血量不足,血供不足,氧供也会不足。
如果肺动脉血栓栓塞来得急、堵塞的血管多、大,甚至一下子堵住了肺动脉的主干,那循环就会立即停止。全身没有血供,心脏也没有血供,心跳就停止了。
所以,下肢深静脉血栓栓塞-肺血栓栓塞是可以导致猝死的。因此,有一种猝死,原因就是肺血栓栓塞症。如同上面的病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