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刨花子做棺材的事在村里传开了,事情蹊跷,很多村民都到张刨花子家看了那口棺材,背地里议论纷纷,神秘气息笼罩着南山崴的街头巷尾。
父亲领着我也去了看了。
父亲问:“这是给谁打的棺材?”
“给用它的人。”
“到底是谁?”
“我都说了,给用它的人。”
“人没死,先打棺材,这多晦气!”
“用它的人不会在意。”
张刨花子的语气冰冷,让父亲摸不着头脑。多年后,我看了一部香港武打片,里面两位大侠的台词就是这样的语气。恍惚间,两位大侠变成了父亲在棺材前和张刨花子对话的情形。
点七爷来了,他用拐杖使劲敲着棺材盖,生气地说:“年纪轻轻的,你打这个干啥?!”
张刨花子笑而不答,用烟袋锅在烟口袋里挖了一下,拇指按了按烟袋锅,压实,递给点七爷,给他点着。
两个人都不说话。点七爷抽完一袋烟,把烟袋在鞋底上磕了磕,递给了张刨花子。
“唉。”点七爷轻轻叹了一口气,摇摇头走了。
正月十五那天,萝片儿一样的雪花从天上飘落下来,不到半天儿,南山崴就被大雪像棉被一样包裹起来。张刨花子取下挂在仓房里的竹篮,从里面拿出前几天在杏山县城集上买的一只熟狗腿。他坐在炕桌前,待狗肉的冰冻化了,将狗肉撕成一条条的,热了一壶酒,就着狗肉、咸盐花和大蒜瓣喝了起来。听木匠哥说,他从来没见过师傅这样喝酒过:喝几口唱几句河南梆子,自言自语,默默叨叨,一直喝到天黑才躺在炕上睡去。晚上,雪停了,月亮从云层里钻出来,又圆又大,俊朗的光芒照亮了南山崴的冬夜,像蒙了一层毛玻璃,有些缥缈和朦胧,透着没有一点杂色的惨白。
第二天早上,木匠哥打扫完院子里的雪,就去叫张刨花子起来。他隔着窗子喊了几声师傅,敲了几下门也不见里面有动静。后来他感觉不对劲就别开了门。看见张刨花子脸色青紫,张着嘴仰躺在炕上,已经咽气了。他的手里,攥着一个巴掌大的黄梨木小镜。闻讯赶来的人们,把他抬进院子里那口事先打好的棺材里。停灵三天后,木匠哥打着灵幡,人们抬着那口棺材,将张刨花子安葬在那个叫三岛秀子日本女人坟的旁边。
“为什么不葬在村后的墓地里?”
“师傅自己要葬在这里的,几个月前就特意嘱咐过。”木匠哥说。
关于张刨花子的死众说纷纭,有人说是他打了那口棺材不吉利,阎王知道了,让小鬼儿直接招了去;也有人说,他已经预知了自己的死亡,所以才打了那口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