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张刨花子死了,有个河南的女人来找过他。小木匠带她到张刨花子的坟上去了,还烧了纸。”
“依我看,这里面一定有故事。没听村里有人传吗,小木匠就是张刨花子的儿子!”
这是我在食堂偷听到邹七婶和李大鼻子说的话。
在我对木匠哥的回忆中,最清晰的是后来他流着眼泪追赶一挂马车的情景。
马车上坐着出嫁的三表姐,还有母亲、舅舅以及表哥表姐们,他们簇拥着三表姐。她低着头,抽噎着,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你回去吧,别跟着了。”母亲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说,“真是个傻孩子。”
木匠哥不说话,像个孩子一样泪眼婆娑,手扳着车厢板不松手。
郭番叔甩了一下鞭子,驾!马车启动了。
木匠哥被突然启动的马车拽了一个趔趄,松开了手,但很快又抓住了车厢板,跟着马车小跑着。
那天早晨,在南山崴村口送行的很多人,都目睹了这个情景,大家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马车沿着弯弯曲曲的乡路向邻村走去,越来越小,像一块木屑移动着,最后消失在邻村缥缈的晨霭里。不久,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从邻村传了过来。
当天晚上,村口传来砰砰的砍树声。父亲领着我寻声而去。月光下,木匠哥光着膀子,对着一棵碗口粗的杨树使劲地挥动着斧头,每砍一下,就嘿一声,一道又一道光芒钳进树干里。
“别砍了!”父亲抢下了他的斧头,“看你这点出息!”
木匠哥蹲在地上,捂着脸呜呜地哭了,眼泪从他的指缝间渗出来。
我从树上下来,拎着满满一筐榆树钱儿,回家让母亲做玉米面糊糊。
“小利,你过来一下。”是三表姐,她站在舅舅家门口向我招手。
我走进舅舅家院子,突然瞥见院子里的栅栏上别着一枝榆树条,上面结满了榆树钱儿,我一下子就认出是我折给木匠哥的那枝。
“是木匠哥送我的。”表姐蹲下来,用手擦掉我眼角的一粒眵目糊,“是你折给他的吧?”
我点点头说:“嗯,他答应给我做一把枪。”
表姐从屋里拿出了一个煮熟的鸡蛋,在栅栏上磕一下,剥掉了鸡蛋皮,露出了羊脂般的鸡蛋清。她把鸡蛋递给我,但又把手缩了回去,用另一只手打了我的手一下:“看你的手脏成啥样了,洗手去!”
表姐用一只手使劲压了几下院中的洋井,水哗哗流出来,我把手伸到水流里洗了洗。我吃了三表姐给我的鸡蛋。好久没吃到鸡蛋了,真香!
“小弟,你没事就来吧,姐给你煮鸡蛋,姐这儿多得是。”
“嗯!”我应了一声,心里却想,三表姐哪能会有那么多鸡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