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他太像我们的身边人,甚至我们自己。
不是纯粹的好,也不是极端的恶,是给人不期待伤痛般的,老实人的犬儒和恶毒。
百姓甚至直接被称呼为"孙守义们"。
就像张麻子所恼火的,群众只想着如何站边。
哪怕被黄四郎们欺压了几百年。
要求公正的是他们,期待改革的也是他们。
这群人反而一再犹豫——居然自己维起自己的稳来。
碉楼被攻陷后,守义们终于开始骚动。
但守义们却没人找他算账,都在忙着烧拿抢夺。
他们拿的最多的,是椅子。
好像江山易主根本与他们无关,只想拼命找准自己的位子。
人民如此,那么介于政府与底层之间的那些人呢?
他们有服装,有女人,有粉墨登场的陪演权力。
如果说守义们是棋子,那么这群高级的守义就是观棋不语的人,也是平日里最爱装真君子的那群人。
看热闹的是他,占领道德高地的是他。
但,要是真摊上事,见了血。
散得比谁都快。
愚的,贪的,怂的,默的——各类守义实在太多。
少的又是谁?
不就是整部电影唯一的泪点,那个不会装糊涂的例外。
六子(张默 饰)指代的,是人心最初的形态。
这一类人,他们内心的高地被无可撼动的信仰占领,可以是性本善,可以是道德感,也可以是每个人心中最后的坚持。
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人看。
他是张麻子的慈父之情,师爷贪财但不坏的秉性,众兄弟的手足情义、崇高理想。
是缅怀,是自哀,是与观众互照镜子般的诉说。
守义们无奈,六子无奈,所谓的正面人物们,都是无奈。
《让子弹飞》的经典就在于,它不是划分阵营的虎头铡。
它说的是好坏,却也忠实记录了"人"。
就像掏凉粉那场戏,陈坤饰演的胡万,面对手捧食糜的小六子,曾拿出手帕拭泪。
他是黄四郎的管家,权贵的走狗。
但哪怕是这样的人。
在看到少年郎一腔孤勇被利用毁灭时,也呆了几秒,愣住,流下一滴泪来。
或许是震撼于六子的单纯。
是想起那个还未被资本熏染的,曾经的自己。
胡万当然不只是个简单的反派。
恰在凉粉事件之前,还有一个一闪而逝的细节(快到Sir都差点没发现)。
黄四郎寻来花姐,让她留意张麻子一行人的动静。
那会儿的花姐还不知道谁是小凤仙。
平日阿谀奉承的胡万,坐姿未变,眼睛仍是盯着花姐。
这个胡万,会不会成为另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老三?
姜文曾在自己的书中说,角色不能够太"匠气",不能被典型动作,标志性的性格人设所框住。
既是从局限中解放,也是给他者解读的余地。
他们之中有人缺的是温饱,有人缺的是理想的温床,有人缺的是自由的底气。
这说的,不就是姜文的张麻子?
因为张麻子是麻匪,是英雄,是青天大老爷,是导演浪漫英雄主义的一次化身。
"在孤独中,孤独者将自己吃的一干二净,而在群体中,他被众人吃掉。"
而这,是电影的第三层。
许多人给出五星的理由是:《让子弹飞》把我想说的话说了。
-不___他!你___我?
-什么?这是他妈什么狗屁道理?好人就得让人___?
-七成是人家的,能得三成还得看___的脸色。
-我做___,就是为了看___的脸色?我不成跪着要饭的了吗?
-那你要这么说,做___还真就是跪着要饭的,多少人想跪还没这门子呢!
自此,《让子弹飞》实现超脱,成为与所有荒诞现实一一对应的预言。
是因为我们也清楚地知道,《让子弹飞》,很可能后继无人。
某种意义上讲,《让子弹飞》与张麻子,都是孤独的。
他带着花姐和兄弟们去了上海;车尾,站着本该死去的黄四郎。
暗示着革命成功,终究不能只靠一人之力。
他骑着白马,看着火车远去,那如同来时的一片烟火蒸汽。
不同的是,最后他的身边,空无一人。
但他仍二话不说,勒紧缰绳,跟着火车打马而去。
第一颗子弹飞出,尔后却再无枪响。
要紧的是,永远会有像他一样,扣动扳机的人。
也有人说,张麻子这个角色,是姜文创造出来,对历史的致敬。
但就像Sir所说过的角色即符号。
他可以是那一个特定的伟人,也可以被看作千万个籍籍无名的英雄。
许多人喜欢这部十二年前的电影,是因为"被戳中"。
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一次"剖腹取粉",人死鸟兽散的闹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