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以为若将曾子与子思对调一下,子思在武城遇见越兵,他也会选择远避;曾子居卫遇见齐兵,他也会选择守城。孟子还以曾子不肯侍奉有若一事来做比较,批评劝他改弦易辙的陈相。可见,他对孔门掌故的熟悉。孔子及其弟子对于“师”的看法及做法,自然也会影响到孟子。
孟子将上述这些经历总结为:“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孟子·离娄下》)由此,他在教育史上也创造出“私淑弟子”的美名,对后世不少学者都有影响,如明代的罗洪先,自少年时代便崇拜王守仁,思想上也有所继承,却没有机会成为入室弟子。王守仁去世以后,弟子钱德洪等为其修撰年谱,想将罗洪先列为门人,以了其心愿,不料罗却拒绝了,他更希望尊重事实,“使仆有不得及门之叹,将日俯焉跂而及之,亦足以为私淑之助”【8】。足见孟子思想之穿透力。
孟子的生卒年月不详,各代学者们各有推测,各有说法,久而未决,已成历史之悬案,如此只好采用钱穆的态度,“知人论世,贵能求其并世之事业,不务详其生卒之年寿”【9】。
孟子在邹地出生及成长,发蒙识字,出就外傅,私淑孔子及其名弟子,终于贯通儒家的精义——《孟子》一书中引《诗》有26处、论《诗》有4处、引《尚书》1处,引《礼》亦有数次,还两次提及孔子作《春秋》。因是书中未直接言《易》,故而有后儒认为“孟子不言《易》”【10】。对此明人温璜认为“当时杨、墨、庄、列之徒,已浸浸谈玄说妙”,若孟子也说《易》,是“以空灭空也”【11】。
清人李光地则认为“孟子竟是不曾见《易》,平生深于《诗》《书》《春秋》,《礼经》便不熟。”【12】但是也有人觉得“孟子真深于《易》者”,从表面上看孟子似乎不言《易》,然“孟子之言,无非《易》也”【13】。近人唐文治亦持是说:“孟子不言《易》,而七篇中多寓有《易》理。”【14】李光地虽有误会,但他也认可孟子的学问:“直溯源头,掘井见泉,横说竖说,头头是道。”【15】
当然所举这些是就孟子一生而言的,不能认为孟子在周游列国之前,学识就已经如此淹贯精微了。学者的成长,肯定是在与对手的辩论之中,在与弟子的讨论之中,逐渐成熟起来的。但无法否认孟子在开门授徒及周游列国之前,对儒家基本的学术概念已经有了比较深的了解了,司马迁说他“道既通,游事齐宣王”【16】,后人考证出他首次到齐是在齐威王当政之时,两说虽有几十年的误差,但可以相信的是孟子在道通之后,方才出游各国。
孟轲一生的轨迹与孔子的轨迹有许多相似的地方:开门受徒、周游列国、宣传思想、闭门著书等。不过,正如孔子所言“后生可畏,焉知来者之不如今也”(《论语·子罕》),孟子周游列国时,“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孟子·滕文公下》),而且处处受到礼遇,比孔子当年的境况要好得多。然其时也,“秦用商君,富国强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子、田忌之徒,而诸侯东面朝齐。”【16】
孟子对此非常担忧,“为人臣者怀利以事其君,为人子者怀利以事其父,为人弟者怀利以事其兄。是君臣、父子、兄弟终去仁义,怀利以相接,然而不亡者,未之有也。”(《孟子·告子下》)
这真是一个大变革、大混乱的时代,上一次的天下大乱,即夏商鼎革之时,伊尹本“耕于有莘之野”,以尧舜之道为个人的快乐,后觉此举不妥,“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伊尹自认乃是“天民之先觉者也”,得用尧舜之道使人民也能够有所觉悟,并且这件事情他若不去做,又有谁去做呢?(《孟子·万章下》)
先贤以天下为己任的情怀给了孟子以莫大的鼓舞,他自言:“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跛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孟子·滕文公下》)他也曾自信:“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孟子·公孙丑下》)
孟子对如何为政确有不少精到的见解。如子产主持郑国时,用自己的专车帮助别人渡河。孟子认为这种小恩小惠偶尔行之还行,若一直依靠的话,显然没有掌握行政的精髓,因为能帮的人终归有限,最好的办法是修桥,百姓就不会再为渡河而发愁了。
行政者只要能真正解决民众生活上的难题,出行之时哪怕鸣锣开道,大家也不会有意见(《孟子·离娄下》)。孟子言土地、人民、政事才是宝贝,如只认珍珠美玉为宝,那么灾祸一定会到来(《孟子·尽心下》)。从这几个例中可见孟子对于为政的理解,非泛泛而谈,而是能够抓住背后的主要矛盾或矛盾的主要方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