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日本太太,击败全球上百人当国外科研所长,这个中国学者到底有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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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餐后,Mika第一次走进厨房,给我们每人做了一杯真正意义上的手磨咖啡,就回柏林马普所上班去了。项飙说,Mika的单位叫人类发展研究所,他们在教育改革和情绪史研究上做得十分成功后,就被要求彻底转向了,现在转到以脑科学为重点。马普不能忍受一家研究所在成功的路上继续前进。项飙对此十分赞赏,复制成功就意味着停滞。
Mika在厨房里做手磨咖啡
我们决定不去散步,而是转移到他家的阳台上继续聊。巷子里开过的汽车,有时会粗鲁地摁喇叭,好像柏林人的耐心都用完了。项飙比较了一下他对三个地方的体会,在东京和牛津,人们的行为举止讲究克制,一板一眼的,柏林可以说粗野,夏天有光大膀子上街的。他在东京会有紧张感,大家都对你非常友好,但看不透。牛津的人也要字里行间去理会,不会直接说什么。这一比,柏林就显得生硬,话都直突突讲,但让人很放松。他说,一个有效的社会不是要把所有人都变成认同它的同一群体的一份子,他就不觉得自己是柏林社会的一份子,也没有认同感,但可以运行得很好,也会做贡献,比如给楼下的花园浇水,跟邻居沟通。柏林是个让人比较自然进入的地方。没人期待你一定要融入社会,但魅力就在这儿,你反而愿意进去。
就像纽约不是美国,柏林也不是典型的德国,很国际化的,我说。
“那是,”项飙答,“连我去小店买肉,他们都能说英文。”
“你学德语吗?”
“Mika和女儿在学,可我很快就放弃了,要给研究所开个全新的方向,心里都是事儿。”
“买肉你可以说英文,可是你读不了这里的报纸,看不懂电视里的辩论。”
“我边做早饭边听BBC广播,还读《卫报》。”
他说在新加坡时,一位叫杜赞奇的印度籍美国学者对他影响很大,杜赞奇住他家楼上,每天都读《金融时报》,可他是位历史学家。项飙从杜赞奇那里学到,无论你做什么研究,“看人世”是学者必修的日课。
转移到项飙家的阳台上继续聊天
与其说关心项飙的学术研究,不如说我对他这个人更感兴趣。一个在牛津待了二十年的中国学者,怎么被马普选中来德国当所长的?马普牛气冲天,迄今有29位科学家获过诺贝尔奖。他们从不公开招聘所长,宁可花几年时间从全球顶级学者中谨慎遴选。项飙除了在中小学当过班长,没有任何领导经验,他靠什么在这个顶尖的学术平台上玩得转?
跟项飙聊他自己,是件既容易又困难的事。容易是因为他有问必答,掏心窝子,既不粉饰也不遮掩什么。你怎么这么坦率?我问。项飙反对我把他描述成性格坦率,因为Mika就要比他率真得多。他之所以如此,是在把自己作为方法来观照。这也是跟他聊天的困难,因为他彻头彻尾地把自己作为方法,我们聊到的任何话题,都会被他纳进社会人类学框架,进行图景叙述和理论阐述。耐心等他讲完,我才能提出下一个问题。
我问了好几次,他从英国搬到德国来,有哪些不适应。可他总是否认,还笑着向我保证,他不过是从一个“泡泡”换到了另一个“泡泡”。也对,如果我们这么去理解他:从前,牛津是他的泡泡,项飙并没有在“英国”生活过;现在,哈勒的马普所和柏林的家是他的泡泡,他并没有真正生活在“德国”。当一切进入他的研究视野时,比如他楼下的邻居成为他的“附近”,这是他独立构建的一个社会修补法,他就能自如地跟他们交流。没有成为研究对象的那部分日常生活,于他就是疏离的。比如,不知去了多少趟哈勒,他仍不晓得哈勒是德国古典城市的一个罕见建筑样本,因为它在二战中免遭轰炸,被难得地完整保存下来。对这位人类学家来说,去哈勒上班仅是点对点,路程是抽象的。
第二天一早,坐在去哈勒的火车上,我把对他的一个观察讲给他听。网上有些项飙出席线下线上国际论坛的视频。在欧美语境下的讨论中,他常常被放在“讲解中国”的位置上,聊社交媒体上的公众情绪和疫情下的社会流动等话题。他每次出场都是本色而自在的,这不多见。我认识不少外语很棒的中国学人,尤其是男性,在国际交往中多少带些局促,回到跟自己人的场合,他们才变得自然起来。这怎么解释?